文 | 贺乾明
编辑丨程曼祺
《晚点 LatePost》获悉，百度在 11 月 6 日上午发出内部信，宣布李震宇不再担任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组（IDG）负责人，轮岗担任 CEO 助理及集团科技伦理委员会主席。
原本向李震宇汇报的百度副总裁、自动驾驶事业部总经理王云鹏接任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组负责人，晋升为集团副总裁。
李震宇在 2007 年加入百度，在 2015 年参与筹建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2017 年 8 月正式接管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组，是百度自动驾驶业务最资深的高管，也是任期最长的负责人。
种种迹象表明，这次负责人变动只是百度重整自动驾驶业务的一部分。
原本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组共有三个核心业务：以无人出租车萝卜快跑为基础的 “自动驾驶事业部”、以量产辅助自动驾驶和智能座舱为核心的 “智能汽车事业部” 和主要提供车路协同方案的 “智能交通事业部”。
今年 6 月，“智能交通事业部” 被并入百度智能云事业群（ACG），成为上百个行业解决方案中的一部分；百度智能汽车事业部总经理储瑞松 7 月离职，后加入亚马逊中国，任亚马逊云科技大中华区负责人。
以上调整后，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组最核心的业务，其实就是王云鹏负责的自动驾驶事业部萝卜快跑，和褚瑞松离职后由其原下属苏坦接任的智能汽车事业部。
据《晚点 LatePost》了解，核心负责人变化后，百度智能驾驶业务群组还会继续调整。
“百度的无人车业务长期不被估值，每年亏几亿，甚至几十亿。只要把无人车业务砍掉，股价就能翻倍，但百度没有，因为它代表着百度的技术信仰。” 一位百度高层曾告诉《晚点 LatePost》。
今年可能不一样了，百度的技术信仰有了新载体。这家一直强调自身科技和创新形象的公司，正集中力量抓住大模型这一 AI 变革机会。
掌舵自动驾驶六年，李震宇时代结束
百度从 2013 年开始研发自动驾驶技术，更大力度的投入始于 2015 年底，时任百度技术副总裁的王劲牵头组建了自动驾驶事业部。当时李震宇就作为王劲的副手，参与自动驾驶事业部的部分工作，后短暂调岗到其他部门。
百度自动驾驶业务当时最重要的目标是开发出完全不需要驾驶员的无人车，然后到街头载客，颠覆出租车和网约车行业，重塑出行方式，即 Robotaxi 无人出租车业务。
王劲喊出了百度无人车 “三年商用，五年量产，十年改变出行方式” 的口号，并积极在公司内部争取资源、想尽办法招揽合作伙伴，谈下宝马等车企大客户。
当时资本市场极其看好自动驾驶，资深工程师们花半年时间造一辆自动驾驶演示车，风投机构就能给到几亿美元估值。百度自动驾驶团队中有想法的技术骨干中不少选择了创业，成立了小马智行、Roadstar.ai、禾多科技等公司。
2016 年，王劲也开始推动百度自动驾驶业务以 10 亿美元的估值独立，他认为分拆可以更好激励团队，也可以借助外部资本推动自动驾驶业务更快发展。这一计划并未成行。百度曾回应《晚点 LatePost》，百度高层当时从未考虑分拆自动驾驶。
百度自动驾驶业务的第二阶段开始于 2017 年 3 月，2017 年初加入百度任总裁兼 COO 的陆奇整合了自动驾驶事业部和百度体系内与汽车相关的业务，组建了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组（IDG），将其提升到集团战略层面，自己担任负责人。王劲在这次调整中离职。
百度也在 2017 年提出 Apollo 计划，这是一个属于百度的 “Android” 梦想：对外开放自动驾驶技术，供车企、汽车供应商和创业公司使用，百度借此出售车载助手、高精地图等服务。陆奇当时解释说，这就像 Google 开放 Android 平台让手机公司使用，同时提供 Google 地图、邮箱等服务。
《晚点 LatePost》了解到，在智能驾驶事业群组整合成立后，李震宇已开始负责具体管理事务，陆奇则会参与一些重要合作伙伴和客户的洽谈。2017 年 8 月，李震宇从陆奇手中接过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组，一直任负责人到近期，这是百度自动驾驶业务的第三个阶段。
李震宇接任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组之初，面临的第一个挑战是留住自动驾驶人才。两位百度自动驾驶业务人士说，与王劲略显独断的管理风格不同，李震宇更看重 “情分”，充分照顾了不同团队和业务，他之前有 “HR” 经历是百度人力资源部首位政委，很快稳定了团队，也稳住了自己的领导地位。
李震宇要解决的具体业务问题则是：在无人驾驶前景不明的情况下，在商业化上有所建树。他在 2020 年 4 月提出 “攀登珠峰、沿途下蛋” 策略，珠峰指无人出租车的大规模商业运营，沿途下的蛋分别是以小度车载助手为核心的 “智能车联” 业务和以车路协同为主的 “智能交通” 业务。
这是百度自动驾驶业务商业化较为突出的两个部分，尤其是 “智能交通” 业务。这一业务的主要内容有改造道路的基建，如为各地政府改造 “信号灯”、建设路测传感设备等，以提升交通效率；和承建 “智慧 / 智能驾驶示范区”。它一度产生较多收入，在最初两年的营收增速曾达 100%，成为百度 CEO 李彦宏口中的 “明星业务”“创新业务”。
但智能交通的高速增长并没有延续：这是一个 toG 业务，会受地方政府基建周期和财政情况变化影响。在 2022 年底的一场内部会中，李彦宏不具名地批评该业务收入质量不高：“自研产品只占收入的 20% 多，70% 多的东西都是转售。跟贸易公司有什么区别？” 今年 6 月，百度把智能交通业务转入智能云事业群组。
而在当前汽车领域最受关注、竞争最激烈的量产汽车辅助自动驾驶业务上，百度一度错失时机。
百度在 2017 年、2018 年就开始组建团队，开发相关方案，但迫于投入压力和当时车企客户对智能驾驶的需求并不强烈，百度在 2019 年底大幅收缩了量产辅助自动驾驶业务。
正是百度收缩后不久，特斯拉在 2020 年大卖，更多车企开始学习特斯拉重视智能驾驶。一批供应商伴随车企需求成长，如华为、Momenta、大疆、禾多、毫末、商汤等公司，它们多在 2020 年前后找到了自己的重要车企大客户。所以到 2020 下半年，百度再度研发相关方案想进入这一市场时，它已丧失了先发优势。
到现在，搭载百度智能自动驾驶系统的车型，除百度自己投资的极越 01（原集度），只有东风汽车旗下的岚图 Free。
即使百度未来能在量产辅助自动驾驶市场获得更多客户，智能驾驶系统供应商的商业化本身面临许多不确定和不利因素，其中之一是车企甩开供应商的自研意愿。
比亚迪自 2018 年起就与百度断断续续合作。如今，比亚迪组建了约 4000 人的自动驾驶研发团队，同时研发不同场景、级别的辅助自动驾驶方案。据了解，比亚迪在今年上半年已终止了与百度合作研发辅助自动驾驶方案。
车企自研一个能用的辅助自动驾驶系统不再那样困难，这一定程度来自百度对智能驾驶行业的人才贡献。
理想智能驾驶副总裁郎咸朋、长城为最大股东的智能驾驶公司毫末 CEO 顾维灏、小鹏智能驾驶业务负责人李力耕、长安汽车智能驾驶技术负责人陶吉等都曾在百度工作。
王云鹏接任：一个不算确定的未来
此次接任李震宇的王云鹏也是一名百度 “老人”。他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2012 年加入百度，之前在索尼爱立信工作，负责智能手机软件研发等工作。在百度工作的前六年，王云鹏历任百度工程效率部技术总监、百度金融平台部技术总监等职位。
2018 年，王云鹏开始担任百度自动驾驶技术部总监。当时百度正处于推广 Apollo 计划的关键时期。百度在美国组建了一个技术团队，专门负责 Apollo 自动驾驶开源项目。王云鹏的核心工作是，在 Apollo 项目基础之上，研发一套百度独有的自动驾驶技术方案，作为百度无人出租车在国内路测、商业化运营的基矗
在 2019 年底的一次调整中，百度把智能汽车事业部（L3）部门的技术团队并入王云鹏负责的自动驾驶事业部。等 2020 年百度再度投入量产辅助自动驾驶时，王云鹏的团队成了研发主力，他的管理范围再次扩大。
相比 “智能交通”“量产辅助自动驾驶” 等尚不算成功的尝试，王云鹏负责的无人车业务萝卜快跑，虽然距量产还有距离，但过去多年的技术和测试进展较为明显。
目前百度在中国有接近 800 辆无人出租车在不同城市运营载客，累计订单量超过 400 万单。其在北京亦庄和武汉的运营区内，已有部分车辆上没有安全员，即真正 “全无人”。百度在武汉示范区的运营范围已扩大到 160 平方公里，是北京亦庄的 2.7 倍，且可以夜晚运营，接送乘客往返市区与机常
去年百度宣布的成本价 25 万的无人车 RT-6，现在也有了新进展：由江铃代工，正在工信部网站上公示，预计今年底可以投入使用。据了解，百度计划未来两年投放超过 4000 台无人出租车。
从路测里程、车队规模、订单量来看，百度萝卜快跑排名全国第一，在全球也属第一梯队。
但在无人出租车能真正大规模运营、收费和赚钱之前，它还需要更多投入，其大规模商业化的时间表还不确定。
今年 8 月，美国旧金山放开对无人出租车的限制，允许 Waymo 和通用旗下的 Cruise 的无人出租车，可以全天候、全无人的收费运营，只是限制了无人车的行驶速度，比如城区内时速不超过 60 公里。这给了行业一些希望。
可是仅仅两个月后，由于 Cruise 的无人出租车出现熄火、撞上消防车、堵住救护车、拖行行人等多起事故，加州机动车辆管理局暂时取消了 Cruise 的无人车运营资质。
过去这两年，越来越多公司因为看不到收益而放弃全无人驾驶研发。去年 10 月，福特和大众决定撤出双方投资的自动驾驶公司 Argo AI，这个成立 7 年、估值最高达到 70 亿美元的无人车公司以倒闭收常
对在盈利前需要长期花钱的自动驾驶到底要怎样持续投入，一直是百度高层考虑的重要问题。在资本市场看好、团队内部提议或集团商业化的压力下，百度自动驾驶业务曾两次来到分拆路口：除 2016 年王劲提议分拆外，2019 年百度也曾考虑分拆自动驾驶业务，并曾给该业务核心员工发放了单独的期权，但最终都没能成行。百度忍受着亏损继续投入。
最新的变化是，百度比以往更看重降本增效。多位百度人士说，罗戎在 2021 年底担任百度 CFO 后，要求各业务尽可能获得商业回报，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也没有例外。
而百度迫切想抓住的大模型机会，需要比自动驾驶更多的资源投入。一些百度智能驾驶人士担心，自动驾驶还能分到多少资源？
今年百度自动驾驶发生的一系列调整，或许就是百度高层给出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