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拾贝
吴晓波：
1）首次融资对我来讲是蛮大的资本教育。
2）企投家是一种更符合中国商业现状及未来的生存状态。
3）企业家要明白资本能让生产线以非线性的方式扩容，投资家也要明白耐心与时间的力量。
4）“死亡”本身实际上是行业迭代和更新的最重要的一个手段。
5）宗庆后曾跟我讲过，他说，“小吴，在我脑子里，钱是有零点一分钱之分的。”
嘉宾简介
吴晓波
1990年，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在新华社浙江分社工作13年
2005年，创办杭州蓝狮子文化创意有限公司
2009年，被《南方人物周刊》评为年度“中国青年领袖”，荣登第四届“中国作家富豪榜”第5位
2014年，试水自媒体，创办“吴晓波频道”
2015年，创办巴九灵新媒体、头头是道投资基金
2017年，首次提出“企投家”概念，出任企投会理事长
首次融资对我来讲是蛮大的资本教育
艾问吴晓波：与资本对撞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吴晓波把自己的文化创意公司放在了杭州一片金融街区的门口。这个三百多名员工的文化公司与周围大多员工不超过二十个人的基金公司相比，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不过，这也许就是他企业家和投资家双重身份相融合的产物：在碰撞中交汇，并且隐约遇见着未来趋势。
艾诚：我听说你的团队是这个办公区域人数最多的？
吴晓波：对。原来人很少，现在人不断增加，我们2014年开始做吴晓波频道，当时是5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实习生，现在成了我们的主编，现在快300人了。
艾诚：你从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之后到新华社，后来做蓝狮子，再做巴九灵，很长一段时间，吴晓波是一位财经作家。为什么会提出“企投家”这个概念？
吴晓波：其实文化公司很长时间跟资本是没有关系的，资本是不会去投资一家民营的出版公司的，你连书号都没有，你凭什么被投资？但是到了2009年的时候，我们就融资了，我觉得那一轮融资，对我来讲还是蛮大的一次资本教育，就是我的公司需要被评估，到底是值6000万还是1.5个亿，会有你对未来公司的架构、预期。
艾诚：当时第一次被投资的时候，蓝狮子被估值多少？
吴晓波：1.5个亿。被投资是因为2010年左右的时候，开始有了数字出版，图书市场开始下滑，每年蓝狮子赚的钱可以养活我，但是如果我要做数字出版，我要创新，创新我没有钱，当时融资就为了做创新。
艾诚：当你第一次接触到资本，你当时认为投资家是一种什么人？
吴晓波：很长时间并不很了解风险投资，我只认为我需要这点钱，大概当时需要1000万左右的钱，他愿意给我那些钱帮助我去冒险。
艾诚：你觉得他在帮你？
吴晓波：当然他帮我，但是我希望他在帮我的时候，我能够帮到他，能够让他的资本溢价。现在回过头来想，他当时跟我讲了很多话，他也没实现，但那是我们第一次比较直接的跟一个风险投资人对接。
艾诚：投资人在你心目中，一个纯粹的投资家最让你钦佩的和最让你反感的分别是什么呢？
吴晓波：我觉得最让我钦佩的是他们对行业的敏锐度。
艾诚：但是一定也有让你警惕资本的部分。
吴晓波：对，当然有，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但是投到三年、四年以后，你会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因为它要退出，因为大量的资本是5+2、7+2，它到了退出期的时候，它对你就会压迫。
“企投家”是一种更符合中国商业现状及未来的生存状态
艾问吴晓波：你眼中的企投家是什么样子？
艾诚：什么时候你认为创业者不仅是到企业家，也要到企投家？
吴晓波：我自己的实验是从2015年开始的，当时做自媒体，看着这个赛道成长起来。但当时我第一个疑惑是自媒体是长在微信系统内的，万一微信把你的帐号拿走，你不是啥都没有了。
艾诚：对，我们叫寄生的状态。
吴晓波：如果哪一天这个市场不存在了，没有关系，只要内容还在，我到下一个市场去。所以后来我们就开始做了一个叫狮享家的基金，我作为投资人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开始去投资一些跟我一样差不多的人。
艾诚：我记得在2017年3月份的时候，你第一次在会场上讲到企投家是一个新物种。如果今天我把这个问题再抛给你的话，你的解释会跟当初不一样吗？
吴晓波：未来在企业家群里会出现一类人，第一类，他专注于自己的行业，把这个行业做得非常好。另外一部分，他有投资的思维和理念，他把自己的公司作为一个标的物去吸纳资金；同时作为一个投资人去投跟自己相关或者不相关的行业，他的身上就会具有实体企业经营和投资思维行动这样的一种复合型人格。
艾诚：企投家就一定比纯粹企业家和投资人，更被这个时代需要吗？
吴晓波：我觉得企投家实际上是一种生存状态。当然会有纯粹的投资人，但也有一部分人，他可能原来做过实体企业，像沈南鹏；可能也有像我这样的，我还在做巴九灵，同时我也有一个基金在做投资；也会存在像曹德旺这样的人，我永远不会去碰投资，我只做我喜欢的。
艾诚：所以企投家是众多活法中的一种。
吴晓波：对，我觉得它是一种生存状态，而且这种生存状态更符合今天中国商业世界现状和未来。
艾诚：拆分企业家和投资人这两个物种，他们的本性是不一样的，企业家有永续发展的责任和使命，但对于投资人，他有时间存续，他更看重的是在一个行业里面，或者在产业里面进行跨界的操盘，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吴晓波：对，如果你把投资人和企业家分开来看的话，就像是两个物种，互相看到对方都很奇怪。宗庆后曾跟我讲过，他说，“小吴，在我脑子里，钱是有零点一分钱之分的。”他脑子里，一分钱还可以再切成更小的结算单位，这就是实体经济。但对投资人来讲，他应该看不到零点一分的东西，他只看到1.5亿估值，80亿估值，我占你3%还是5%，反正我每年的回报是25%还是16%，我6年、8年需不需要退出，完全是两个逻辑的东西。
你做实体企业的人，他对资本有一种抗拒心，比如我每天在上班，每天面对生产线，我赚的每一分钱都很干净。资本是一个门口的野蛮人，这个想法必须要被破除掉，你要想到资本能够让你的生产线以非线性的方式继续扩容。第二，资本也是一样的，资本必须要认识到庄稼要长6个月才能长的出来，好的猪一定要18个月才能行。你要相信时间的力量，这个时候他就需要有企业家的耐心存在。
艾诚：时至今日你有没有怀疑过企投家这个概念的提出？
吴晓波：我完全不怀疑，我觉得这个一定是未来的一种企业存在和裂变的方向。我是很不认同一句话，叫做“脱实入虚”，我是完全不参与这件事的，你在想这些基金，它募来钱干嘛呢？它还要去投企业，企业就是实业。基金这一轮会死很多，企业会死很多，但是“二八法则”嘛，就是20人占了行业80%的钱。
我觉得“死亡”本身实际上是行业迭代和更新的最重要的一个手段，害怕就是不死。比如布鞋，大量的布鞋都不见了，不必需要了，那就迭代。
我对我不感兴趣的行业没有好奇心
艾问吴晓波：你是一个合格的投资人吗？
2005年，吴晓波创办杭州蓝狮子文化创意有限公司。2014年，吴晓波频道上线，至今已经在全网获得累计超过 1000 万粉丝的关注。2015年，头头是道投资基金成立，最早关注新媒体行业，现在逐步进化为涵盖四大文化消费领域的消费型基金。
艾诚：如果你不做蓝狮子和巴九灵，专做投资人，你会是一个优秀的投资人吗？
吴晓波：我不会，其实我缺乏做一个专业投资人的基本素质。就是我对不感兴趣的行业没有好奇心，说到财经文化，有话剧，有电影，有露营……但我可能只对其中很小一部分感兴趣，但如果你做文化行业的投资人，你要对所有都非常感兴趣，我没有这样的好奇心。
艾诚：当我们在评估一个人是否能够成为优秀投资人的时候，关键是看成功和失败，看他的回报，你投资过的成功和失败，你觉得比例是多少？
吴晓波：我直投的绝大部分都失败了。
艾诚：那你怎么敢自称吴晓波是企投家呢？
吴晓波：我认为还比较成功的有两个基金，一个是狮享家基金，一个是头头是道基金，狮享家基金封闭了，基本上可以认定它是个成功的项目。
艾诚：虽然你叫企投家，但你投资成功的秘诀是找到了你认为最专业的人来辅佐你做决策？
吴晓波：对，我就拜托投资专业团队，我找到曹国熊的时候，他在这行已经干了10年了，我觉得这是特别重要的一件事情。
艾诚：是不是一个做企业的人，当他希望成为企投家的时候，像吴老师这样去搭配一个更专业的投资人伙伴是一个标准模式呢？
吴晓波：我觉得应该是，或者他就拜托一个基金团队来做，自己只作为一个普通合伙人，或者是作为管理人之一。
艾诚：你这套打法和我们《艾问企投家》当中的另外一位嘉宾何伯权老师是非常不一样的，他用10年时间以企业家的身份专注做乐百氏，然后卖给法国达能；再用人生第二个非常黄金的10年，以投资人身份，以二股东的方式支持了像7天酒店、久久鸭等等一系列的消费类上市公司；第三个人生阶段，我们最近拜访的时候，他开始在做公益。那么他这样阶段性的专注，阶段性的成就，我把他归结为一个优秀的品质自知之明。跟你的区别是什么呢？
吴晓波：他是一个串联式的生存方式，他做完一件事情以后就断掉了，做第二件，然后再做第三件。但我可能更处在一个并联的状态，就是我还在做我的文化公司，但我同时投资跟文化相关的一些新兴行业，这个是最大的区别。
艾诚：那么在和曹国熊合作投资的过程中，你的意见占多大比重？
吴晓波：我对于头头是道可能是有几个价值，第一个价值是有些人知道这个基金是我的，他就愿意找过来，希望头头是道成为他的投资人，我大概是守株待兔的那个兔子。
前两天忽悠他一件事，我们在一起做投资，虽然并不是赚了很多钱的人，但我们是全中国第一批投自媒体的人，我们当初第一批投资下来，变成了一个杠杆。我们有没有可能做第二个赛道呢？你看我们现在做新匠人，我们能不能开发一个新匠人赛道？他第一次听无动于衷，第二次听也是无动于衷，第三次他就觉得可能是一件事了，派团队来研究一下，到第四次，他跟我讲：晓波，这样，基金已经有钱了，我们就投新匠人。我觉得那就是我的价值了。他就问我一个问题说都是做袜子的，为什么不去投一家中国最大的袜子公司，而去投一个90后的小姑娘做的那个袜子？
艾诚：答案是？
吴晓波：答案是她是未来啊，接下来的问题是这个未来需要被标价吗？在资本上，怎么标价呢？我们就去研究怎么做标价的问题。
艾诚：如果是一个纯粹的投资人，我们会选择行业第一或行业标杆，选择规模化，很少会放弃最大的袜子公司，反而去投一个小而美的90后的工作室，资本最大的担心是我的退出，一个90后袜子工作室怎么上市啊？
吴晓波：但是你要想，你能做全世界最大的袜子公司，但你不知道今天中国的90后喜欢什么袜子，所以你最后会沦为什么？你是全世界最大的袜子生产公司，结果你沦为为这个90后的袜子品牌公司打工，你成为微笑曲线的下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艾诚：但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说正在收看这个节目的很多想成为企投家的朋友，他也会想，我到哪里去找我企业的和投资的搭档呢？
吴晓波：我觉得这应该是有，第一是你找，第二就是你自己个人的能力培养，我在某些方面能力是很弱的。比如说我的管理能力是极其弱智的，我不会管理，还有就是你要允许犯错误。
艾诚：允许自己还是允许团队？
吴晓波：允许团队犯错误，比如最简单一件事情，比如说我每天审稿，有个标题，我认为这个标题不好，但我会跟大家讲说我认为这个标题不好，他们就会说我们投票选举，五个，这个标题最好，那我就不想了，就看结果，明天如果点击量很好的话，我觉得你们很厉害，明天不好的话，那你们就完蛋了，用结果来讨论。
2018年5月，吴晓波在演讲中提出，现阶段中国企业发展环境出现了四个变化：第一，全球化的停滞，“中国制造黄金十年”终结；第二，成本提高和电商冲击，传统产业大规模洗牌；第三，中产阶级崛起，“价廉物美”模式崩溃；第四，移动互联网，制造业、服务业和金融业的结构性破坏。
艾诚：大家都叫你吴老师，为师表是要授人解惑的，你教大家的是什么呢？
吴晓波：我本质应该还是个财经作家，写书的人，我写的是特别专业的企业变革史和产业案例。
艾诚：当我们今天来做《艾问企投家》这样的节目的时候，来到你企投会，来听吴老师怎么做企投的人，你有研究过吗？他们是谁？
吴晓波：我们现在有将近1000个企投家学员，他们50%是70后，85%是董事长和总裁，90%左右仍然在一线经营自己的企业，大部分是制造业类的企业，制造业、传统服务业的企业。所以我认为今天有资格成为企投家的人，他肯定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我企业做得还不错，哪怕我面临困境，我已经到一定规模了。第二，我有资格去考虑投资的事情。所以一般是创业到了10年、20年左右的人。
艾诚：《激荡十年，水大鱼大》是你的新书，在这本新书中，你能揭露的，你认为最有必要让大家知道的真相是什么呢？
吴晓波：我觉得是陌生感。因为“水大鱼大”是我在杭州和周其仁交流过的词，他提到这个词，后来我就把它变成书名。
你规模在扩大，里面的鱼在扩大，其实都会产生不适感，甚至鱼本身也会有不适感。我认为今天马云对自己的认知和10年前的认知是不一样的，有巨大的陌生感，他的退休本身未必不是对陌生感的一种回应。最近马化腾写文章、写书，调整组织架构，就是对鱼大的一种（回应），如果今年的腾讯没大成这样子的话，他不需要进行组织架构调整，这都是变化。
艾诚：但明显你已经不是一个需要靠卖书来生存的人了，为了写书你至于这么拼吗？
吴晓波：它让我很光荣，跟钱没有关系。我希望在未来，无论30年、50年后，仍然会有书架，当一个人想要了解1978年以后的改革史，他需要找三本书，其中有一本是我的，那我就很高兴，不管我在不在世。
艾诚：每一个《艾问》的人物都会写下他对未来的信仰，如果预见未来，你会用什么样的信仰去支持你未来的世界？
吴晓波：写给艾诚，也写给我自己的，“写好每一个字，做好每一件事，都是很平凡的人。”
艾诚手记：
吴老师不仅是一位财经作家，还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企投家，当然如果没有他曾经创立的蓝狮子和现在的巴九灵在媒体行业的标杆作用，他是不可能成为媒体行业的投资人的。
但更重要的是他有投资合伙人，以及他传媒运营者的搭配与融合，才成为了今天的企投家。
企投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可以有像卫哲、何伯权那样的先企后投，也可以有像傅盛、毛大庆那样的企投同步，没有标准答案，哪一种最适合你呢？关键问题是这些的共同特点就是他们都会在保守的安全边界里面，去寻求激进的创新，你能做到吗？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