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首都科技领军人才、东方通科技首席科学家谢耘在通州全球发展论坛（2025年春季）“DeepSeek中国人工智能、跳跃式发展与全球2050目标”主题研讨会上发言指出，未来大模型应聚焦边界明确的问题领域，避免处理无限开放性问题，同时需以理性态度看待AI发展，而不是用感性的期望想象，代替理性的分析认识。现将其发言实录发布如下：
大模型的基础是什么？
我从科学的角度讲一下对于大模型的看法。大模型的基础是什么？讲一下这两个核心的基础。因为一个东西的基础，决定其能做什么，能走多远，所以我们还要理解它的基础。大模型核心的基础是基于文字符号的统计，它是对文字符号做统计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的，这是它的核心基础。通过统计来发现文字符号之间概率的关系，借助这个概率关系生成你需要的东西。简单讲一下统计，统计的方法在科学中属于一种相对平凡的方法，为什么说是相对平凡的方法？它是一个就事论事的方法，没有办法超越统计的样本，去谈别的事情。它做不到，这是统计原理上根本的限制。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当年开普勒通过统计行星围绕太阳运行的数据，发现了行星轨道的特点。但是，他不可能通过统计，去发现两个质量相同的星体相互运动的规律。不可能统计出来，因为没包含在那个数据里。他更不可能，通过统计产生超越数据的洞察。比如行星围绕太阳转是万有引力决定的，他通过这个数据统计没有办法推出万有引力定律，所以万有引力定律最后是牛顿提出来的。牛顿不是用统计的方法，其实这是一种洞察的能力。对于洞察我们没有办法详细解释，所以我们说一个苹果砸到牛顿的脑袋上，让他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这种深刻的洞察没有办法通过统计发现。所以统计是科学中一种相对平凡的方法。人工智能开始并不是依赖统计，而是试过很多其它的方法，结果发现只有统计最好用。所以现在人工智能使用统计这个平凡的方法是没办法的办法。大模型的第二个基础是什么？这是被谈论的更少的一个话题，其实这个更本质，大模型本质是一种现代工匠技艺。为什么说是一种工匠技艺？因为它没有背后的科学原理，人类现在没有关于智能的科学理论。所以人工智能现在都是工匠性的实验方法，为什么DeepSeek搞出一个东西大家很惊讶？就是因为这是一个工匠的东西。如果你有新的想法，你也可以搞出新的东西来，并不是某一个理论告诉你一定会怎么样，不存在这个理论。所以这是大模型，是人工智能非常本质的一件事情，它是现代工匠技艺。有很多朋友不理解这件事情，说用了那么复杂的数学，你怎么说它是工匠？对不起，数学只是个工具，用了再复杂的数学，也不等于是科学。为什么说它是现代工匠技艺？就是因为用了大量的数学，和传统的工匠技艺不一样，只是后者用手，这是第二个核心的基础。这两个基础决定了它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决定了未来能发展到哪里，以及以什么形式去发展。现代工匠技艺有几个特点：
一是有很大的盲目性，因为没有科学理论做指导；二是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新的方法可能突然出现取代已有的；三是工匠技艺和有现代科学理论支撑的技术发展相比，它可能走不太远，这是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的；四是工匠技艺严重地依赖经验和悟性，是个经验的东西。关于人工智能，美国兰德公司1965年就有一个报告，讲了一个非常核心的观点，就是人工智能是一种现代炼金术，没有科学的理论在支撑，这个结论到今天依然是成立的，这个领域依然如此。报告里面一个很形象的话送给大家，你不能因为爬到了一个很高的树上，就觉得自己离登月这个目标更近了。这是1965年的报告，大家有兴趣可以查，网上能找到这份报告。
大模型与人的异同
大家现在在讲大模型有理解能力，大模型的理解是基于字符的统计形成的，它和人基于意义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底层逻辑完全不同。这样两种东西产生的结果会有重叠的地方，但是注定不完全一样，这两个机制是不等价的。所以大模型产生幻觉是必然的，幻觉只是站在人的角度去说，对于大模型来讲，这就是它非常正常的输出。因为按照它底层的机制，就会产生这些东西。所以它的理解和我们的理解在结果上有重叠的部分，但是不等价，一定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关于逻辑，现在很多人问大模型的逻辑能力，大模型底层没有逻辑，还是基于概率统计的。他基于概率统计输出的东西，从逻辑角度，和我们的逻辑可以重合，但是依然是不等价的。你用再多的数据训练，这两个也不可能等价，因为底层机制不一样，这个不是数据决定的，这是底层机制决定的。很多人说大模型会犯错误，人也会犯错误，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两个犯的错误不一样。人犯的错误某种程度上是可预测的。比如说王院长，在他的领域里面他谈的东西不可能出基本概念的错误，否则王院长不可能当院长，在国际上做这么多讲座。人的错误当他达到一定水平，有些错误不会犯。高水平的人依然会犯错误，但是不会犯基本的错误。但大模型不是，大模型无法预测会犯什么类型的错误。就是因为底层的机制不一样，它不是按照我们的理解去看这个事情。国际上有很多测试，发现你再增加数据，它依然会在很基本的问题上犯错，所以它出错和人出错的性质不一样。我清华的一个朋友问我大模型能不能展示出智慧？我说你要首先定义什么是智慧，你没定义智慧没法谈会不会有智慧。
未来的发展
最后讲一下未来的发展，人工智能的科学原理会不会有突破？我个人对于这个事情不看好。原因就是人类最聪明的一批大脑，研究智能科学已经研究了上百年，到今天没有突破。科学界对大脑，对意识的一个基本结论就是，人类一公斤多重的大脑是现代科学最深的一个黑洞。所以你说未来会有突破，这个会很难，我觉得希望不是太大。工匠技艺可以走多远，这个不太好预测，但是它会出现很低效率的发展，工匠技艺在盲目地摸索，这里有很大的偶然性。工匠技艺创新的模式可能是孤狼式的，因为没有科学理论的指导，让大家都按照一个方向走。有可能今天DeepSeek用了一个低成本的方式做，有可能过两天一个人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做出一个新的东西来，这完全是有可能的。所以这个领域的创新其实恰恰应该鼓励大家不要沿着一个潮流去走，而是应该鼓励多方向去探索。未来人工智能，包括大模型的发展，我个人认为以问题边界受限的领域应用为主可能会更好。因为一旦开放，问题就不受限了，可以有一个无穷的问题。你用有限的学习样本的统计去解决无穷的问题，这是有问题的。所以用有限的统计方法，还应该去解决有限、受限的问题，我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最后一个建议，面对人工智能大模型的发展，我们还是要用科学的态度去面对，而不是用感性的期望和自己的想象来解释这里的事情。现在这个问题比较严重，我觉得还是要用理性的态度去面对这件事情。人类整个历史其实说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理性导致我们走到今天。科学就是一个理性的产物，没有理性我们是走不到今天的，所以我们往未来看，我想可能还是应该强调科学的理性去面对这件事情，用科学负责任的态度去发展使用人工智能技术。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