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健使用AI工具生成/图）
自2022年12月ChatGPT横空出世以来，AI就一直是全球最具热度的科技话题。随着国内外各大厂商纷纷加入这个全新的赛场，各种基于大语言模型（LLM）的泛用型AI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出现，而AlphaFold、AlphaProof等专精某一领域的特化型AI，也在不断刷新着智能的极限。AI这一原本只出现在科幻电影和小说中的事物，正在逐渐走进我们的日常生活，并开始潜移默化地改变我们的生活习惯。
虽然这一波AI热潮来得迅猛且突然，但是如果追根溯源，我们就会发现，现阶段AI所需的理论和数学基础，即包括基于人工神经网络的深度学习框架等在内的相关理论，早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已经被相关研究者提出并加以研究了。近年来，计算机芯片算力的不断提升，以及互联网的不断发展，提供了足够的算力和物料基础。这些发展，使得AI从纯粹的理论研究，变成了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接触到的现实。
可以说，现在AI的爆发式发展，正是近几十年来人类科技积累的集中体现。这正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中，科技突破的一个重要特征。现今重大的科技进展，已经不再是单靠某个领域的发展与创新所能做到的，而是依赖于多学科、多领域的协作。各个领域相互交融，协同发展，这正是当下方兴未艾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的一个典型特征。而数字化与AI的高速发展与突破，也正是第四次工业革命最为重要的发展方向。
不可阻挡的洪流
第四次工业革命这个说法，会让人想到历史上之前的三次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各种深远影响。但是，它也会给人以一种感觉，四次工业革命是彼此相互独立的事件。而这反而会使得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无法看清当下AI发展的本质。
实际上，自十八世纪中叶工业革命在英国爆发以来，人类科技就逐渐成为一个越来越紧密的整体。这个整体逐渐发展成一股势不可挡、不断加速向前的洪流。人为划分出的四次工业革命，就是这股洪流在不同时期，以不同形态所展示出的阶段特征。而AI，则是这股科技洪流，在我们当下这个时代所涌现出的最新的浪潮。
看清一条河流之前流淌的方向，可以让我们知道它接下来会流向何方。在现在这个AI时代即将到来的时刻，回顾这股已经奔涌了两三百年的科技洪流，有着属于当下的全新涵义。之前历次工业革命中的每一项重大科技发展，都深刻地改变了之后人类的社会结构以及生活习惯。回顾这些变革，能够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和展望，现在AI的发展，会在现在和不久的将来，将我们的生活带向何处。
纵观整个人类文明史，工业革命开始之后的这两百余年，与之前数千年的人类文明有着本质的不同。
在工业革命之前的数千年间，人类所能依靠的主要动力就是人力和畜力。与此同时，人类探索世界的方式主要是感性的认知与经验的积累。人类社会中传递的知识多为口口相传的生活经验。
这种低效的模式，就使得在这数千年间，人类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想办法填饱肚子。马尔萨斯陷阱，也就成了这数千年间，人类始终要面对的可怕诅咒。就这样，人类社会在所谓的“王朝更替”当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循环。
这一切在工业革命之后，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工业革命最初也是最具标志性的发明，就是燃烧煤炭驱动的蒸汽机的广泛使用。自此之后，化石燃料驱动的机器，取代人力和畜力，成为了人类社会的主要动力来源。很多以前依赖人力与手工完成的工作，自蒸汽机发明后被机械化生产取代。
机器所带来的强大动力，使得人类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创造出了远超以往任何时期的社会财富，也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
在工业革命之前，现代科学早已在欧洲萌芽发端。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科学研究都只是一项单纯的智力活动。“为了人类心智荣耀”，几乎就是当时科学家们的唯一目的。正因为此，在当时，科学研究更像是一项仅供贵族和有钱人专享的娱乐活动。
而工业革命彻底地改变了这一切。不管是新机器的发明与改进，还是制造机器所需的冶金和金属加工等工作，都昭示着科学的强大威力。同时，工业革命带来的巨大需求，也在刺激着科技的发展。由于专利制度的保障，也由于能提高生产力的新技术会带来十分可观的利润。技术发明如滚雪球一般，一种新的技术发明出来，就会刺激发明另一种新的技术。生产上每个环节技术上的革新，都会刺激相应环节不断寻找新的技术革新，以便适应新的生产效率下的需求，如同链式反应一般。
对科技创新的巨大需求，使得大量来自工业地区的工人也开始投入到对新技术、新发明的探索研究当中。这就使得科学研究，从贵族们的业余爱好，变成了一项极具现实意义和紧迫性的工作。科学研究的目的，也从“为了人类心智荣耀”变成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被取代的，被改变的
就这样，工业与科学相互刺激，不断加速向前狂奔，最终形成了这股不可阻挡的洪流。一路从最早发端自十八世纪中叶英国的工业革命，发展到了现在的AI热潮。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使用的能源从煤炭到石油再到原子能和新能源，材料从钢铁到合金塑料再到各种新材料，利用能源的方式也从蒸汽机到内燃机再到电力驱动……与此同时，科学也从最初的萌芽，发展到了现在大到可以观测数百光年外，直至宇宙诞生之初的景象，小到可以操控单个原子的程度。
这股洪流所到之处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其中对我们影响最深远的，就是对我们的社会结构的深刻改变。
在前工业革命时代简单的社会关系劳作模式下，仅靠家庭成员，或者师徒之间的口口相传，就足以让一个人掌握足够的生活技能。而在数千年的人类历史中，教育，一直都是少数阶层享有的特权。
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社会化大生产，使得所有人都成为社会化的一员。越来越紧密的社会关系，以及越来越细分的社会分工，使得整个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仅仅是在社会中遵守各种规则生存下去，就已经是一件需要专门学习的事情了。
另外一方面，工业革命下机械化生产所要求的规范化、一致化、制度化的生产模式，以及细化的分工模式，需要大量掌握某项技能的熟练人工。
这两种要求加在一起，就逐渐形成了在现代社会，以通识教育与专业的技能教育相结合的全民教育模式。这种教育模式的目的，就是把每一个社会公民，都变成既具备基本的生活技能，又有足够的专业技能，从而能够从事某项工作，创造足够的价值，使得自己能够生活下去的完全社会人。也就是所谓的“有用的人”。
就这样，工业革命之后的人类社会，以社会化工业大生产的方式，创造了巨量的价值。并且以细致的社会分工，为每个人在社会中指定了相应的位置。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也按照社会化的需求，通过学习和训练，掌握了特定的技能，把自己打造成合适的零件，嵌进了社会这部巨大的机器当中。于是，工业革命完成了它最伟大的使命之一让整个人类社会变成了一部能够不断运转的机器。
但是，问题在于，工业革命的汹涌洪流，始终都在一刻不停地奔涌向前。科学发展与技术突破，这两个工业革命所仰赖的最大动力，在一刻不停地向前发展。旧的生产模式被新的、更高效的、需要更少人工的生产模式所取代。旧的产业被抛弃，代之以全新的产业。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世界各地不停地上演。
在这个过程中，被淘汰的不只有那些落后的产业，还有依附于那些产业中的人。于是，当我们看向工业革命这股洪流流经之处的前端和后端之时，会看到完全不同的两番景象。在最前端的浪花处，它在不停地按照当下的各种需求，将年轻人教育成能够从事当下各种工作的社会人。而在这股洪流的后端，则留下了那些因为掌握的技能已经找不到需要的工作，而被时代所抛弃的人们。
AI的快速发展背后，是快速产生的大量电子垃圾。（汪韬使用AI工具生成/图）
AI将会带来什么？
那么，在当下这样一个AI热潮刚刚开启，第四次工业革命方兴未艾的时代，我们将会迎来怎样的巨变，又将会迎来怎样的挑战呢？
一名1955年的美国钢铁工人，如果在新闻上看到重达2.3吨的晶体管电脑JOHNNIAC，绝不会想到，这台笨重的机器所代表的未来，将在几十年后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
同样的道理，在现在这个AI的萌芽阶段，去猜想AI接下来的发展会是怎么样的，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但是，工业革命过去的历史，能够让我们对于未来，做出些许的预测。
虽然现阶段的泛用性AI，还只能作为辅助工具，来减轻我们日常工作中的一些不需要太高精确性和创造性的劳动。但是，如果认为这就是AI的全部价值，或者认为在将来，只需要按一下按钮，AI就能自动帮我们完成日常工作，那就太过于天真乐观了。
和之前工业革命中的各项重大创新一样，AI的发展与完善，必将导致许多在现在看起来十分重要的高技术行业的彻底改变。这些行业，要么会被边缘化，要么会被AI彻底改变。这个过程中，将会不可避免地导致失业与恐慌。与此同时，AI的发展与完善，将会大幅提高目前的生产效率，同时将会创造出新的与AI相关的工作岗位。
另外一方面，与之前的数次工业革命中的突破不同的是，AI的发展，不会局限在某一个方面，而是会全方位地影响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种影响所带来的冲击的范围与深度，将远超我们现在的想象。
其中最大的挑战，在于如何看待AI。在人类过去的历史当中，具备智能，能够独立思考的只有我们人类自己。这也构成了人类法律和道德体系的基础。AI，这一人类创造的，具备智能，能够独立思考的造物，却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人”和“物”之间的界限。
这给人类的道德、伦理和法律体系，带来了很多从未遇到过的难题。AI所创造出的产品，是属于AI的使用者，还是AI的开发者，抑或是AI本身？当AI 提供的决策产生错误时，尤其是在涉及医学和法律等关键领域时，需要负责的又应该是这三方中的哪一方？这些问题汇集在一起，指向了一个更为深刻的问题：具有足够智能、可以完全独立思考的AI，是否可以被算作具有独立人格的智慧生物，而不仅仅是一件工具？
除了这些现在考虑还为时尚早的问题，AI还带来了一些现在就亟须正视的问题。
AI的训练，需要巨量的数据，这些数据的提取和使用，就会涉及大量个人隐私权的问题。更进一步地，为作曲、绘画、小说创作等领域所特制的，专用型AI，在训练时会需要巨量相关的作品。这些作品的使用，除了隐私权之外，还涉及知识产权领域的问题。
另外，AI的发展，需要大量人才、资金和设备等资源的投入。这必然会在大国之间，拉开新一轮的科技和商业领域的“军备竞赛”。与此同时，大量落后国家则被排除在了AI的发展之外。这必将会拉大原本悬殊的贫富差距。
人是一种在少年时代具有极强的适应性和学习能力的生物。对于接下来和 AI一同成长起来的新生代的人们来说，与AI的密切接触将会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而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前AI时代，并且有可能在有生之年见到AI 的全新发展的人们来说，适应AI对生活的种种改变，将是一场巨大的挑战。这场挑战，不仅在于要学会适应AI时代的生活方式，更在于要学会与AI时代的新生代人们相处的方式。
要应对所有这一切将会到来的冲击与挑战，对于我们每个普通人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持乐于学习、乐于接受新事物的状态。只有保持自己不会落伍，才能在这股奔腾向前的洪流中不至于沉没。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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