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蔡芳芳
采访嘉宾 | 杨海松
基础软件的开源面临着非常大的挑战，除了技术研发困难重重，开源生态和社区的建设更是难上加难。9 月 10 日，在华为开发者大会 2020 上，华为消费者业务 CEO 余承东宣布推出 HarmonyOS OS 2.0 版本并正式开放源代码，备受开发者关注。HarmonyOS 的目标是专为物联网时代打造的下一代操作系统，它到底能给开发者和企业带来什么价值？企业为什么不直接在现有安卓的基础上做开发，而是要花成本投人力再开发一个 HarmonyOS 应用？华为对构建 HarmonyOS 的开发者生态还有哪些规划？
10 月 15 日 -17 日，“有你有我开源节”（开源技术研讨会）于深圳召开，InfoQ 有幸在会上采访到了华为消费者 BG 软件部副总裁杨海松老师，本期 InfoQ 大咖说就来聊聊 HarmonyOS 系统开源以及生态建设的那些事。
以下是采访视频回顾，为方便读者查看，视频下方也附上了采访问答实录。
HarmonyOS 开源生态建设
InfoQ：在上个月的华为开发者大会上，HarmonyOS 系统代码已经正式开源，在开发者群体中有非常高的关注度。能否请您分享一下，开源以来你们都收到了哪些反馈？
杨海松：从 9 月 10 号华为开发者大会上，我们正式上线 HarmonyOS 开源代码那一刻开始，就不断被广大的开发者朋友们的热情和支持所感动。在不到 5 天的时间里，HarmonyOS 官网访问率超过三千万次，我们一开始准备的两千套开发板秒光，同时，整个 HarmonyOS 的开发者人数目前已经超过十万。这个十万指的是有效的开发者，包含下载 IDE 工具、真正查看 HarmonyOS 源代码，以及参加了 Harmony OS 课程学习的开发者。我们每一个参与其中的研发人员，以及在为 HarmonyOS 做贡献的人员，都感到非常的骄傲和自豪，也非常感谢广大开发者的大力支持。
InfoQ：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开始。那接下来能否请您带我们回顾一下 HarmonyOS 系统的研发历程，以及其中的一些关键节点？
杨海松：HarmonyOS 是面向全场景的分布式操作系统，HarmonyOS 的软件架构实际上在 2016 年 5 月份就正式立项了，也就说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开发了接近 5 年的时间。
第二个里程碑节点是 2019 年的 HDC 大会，我们正式对外发布了 HarmonyOS1.0，这个 1.0 版本我们搭载在了智慧屏上。在刚刚过去的 9 月份，我们正式发布了 Harmony 2.0，针对 HarmonyOS 操作系统进行了全面升级，包括分布式能力，我们给开发者提供的完整的解决方案，以及 HarmonyOS 搭载的设备三大项。其中，HarmonyOS 系统搭载的设备从只有智慧屏，到现在的手表、车机，以及大家非常关注的手机都已经明确给出了目标。在这里希望广大开发者持续关注 HarmonyOS，我们在今年的 12 月份，一定会言出必行，落实我们的计划，在今年 12 月份向广大开发者正式发布面向手机开发者的 beta 版本，明年 HarmonyOS 手机就会面世。这就是 HarmonyOS 从诞生到现在的过程，以及未来的一些小规划。
InfoQ：整体进展还是非常快的。在研发过程中，HarmonyOS 系统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有没有一些让您印象深刻的故事？
杨海松：在 HarmonyOS 系统的研发，包括 HarmonyOS 生态的构建过程中，我们碰到的最大的问题或困难主要来自两方面。第一个困难是 HarmonyOS 整个软件基础能力的构建，这在中国的整个软件行业其实都是一片空白。中国软件行业没有非常好的积累，特别是在软件基础设施的根能力上，比如说开发框架、编译器、编程语言、编程工具等。这些基础能力的构建实际上非常难，因为没有先例和经验，是由我们完全自主来做的，所以这实际上是最大的困难之一。
第二个困难是生态的构建和发展。一个生态要想构建成功，真正把操作系统做出来只是第一步，后面还得有人使用操作系统，在操作系统上不断做应用的创新和硬件的创新。生态的发展上，这一步也很困难。
最令我们感动的事情我也想到了两点。第一件事也是对应第一个困难，在 9 月 10 号刚刚开源之后，当晚就有 50 位开发者提交了代码，这令我们非常感动。同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开发者提交的代码质量相当高，这也让我们在感动之余，对中国软件业的能力有了巨大的信心。
第二点是在 HarmonyOS 生态使用者从 0 到 1 的发展和合作上。HarmonyOS 系统的第一批合作伙伴，包括五家智能家居的头部企业，特别是像美的这样的企业，给我们的巨大支持，令我们也非常感动。美的会在双十一发布 15 款 28 个 SKU 的全套搭载 HarmonyOS 的智能家电，并在明年把所有智能家电全面搭载 HarmonyOS 系统。在从 0 到 1 的头部智能家居企业的大力支持下，HarmonyOS 从发布开源到现在已经可以说囊括了中国所有头部智能家居企业，现在又有 8 到 9 家企业在跟我们积极洽谈中。很有可能在年内，绝大多数智能家居企业都会跟 HarmonyOS 做战略性合作。来自企业界的支持，是令我们也非常感动的另一个点。
InfoQ：您刚才提到已经在跟一些应用厂商谈合作，我们都知道，开发者生态建设是时间问题和市场问题，这些问题并不比技术问题容易解决。HarmonyOS 2.0 现在已经迈出了赋能第三方生态的第一步：开放给应用厂家去做创新。接下来 HarmonyOS 系统在建设生态方面还有哪些规划？
杨海松：一个操作系统生态的构建离不开合作伙伴，我们未来面向两类合作伙伴有一些小目标的规划。这两类合作伙伴又分成 HarmonyOS 生态的使用者和生态的共建者。
使用者指的是，搭载 HarmonyOS 系统做应用创新的开发者，以及搭载 HarmonyOS 系统做硬件创新的开发者。面向使用者，我们的规划是希望在一年内搭载 HarmonyOS 的设备超过两亿台。我们希望用一横一纵的策略来团结全产业链的合作伙伴，一横指的是从智能家居场景切入，到未来覆盖 7 个消费者的全领域，希望应用开发者和设备开发者跟我们一起共建覆盖消费者七大场景下的全面体验，以及超级终端和生态的构建，这是在横向上，希望能扩展场景。那么在纵向上，我们期望打通全产业链，从最底层的芯片到模组，到解决方案，到品牌供应商，我们期望这几层产业链能够一起共建整个 HarmonyOS 的生态。
当前的情况是，我们已经有 20 多家头部企业的合作伙伴，解决方案、供应商等战略合作伙伴现在已经有 4 家，芯片以及模组分别都超过了 5 家。在这样一个规模下，期望能够助力我们实现在一年内搭载超过两亿台设备的目标，这是我们在使用者上的规划。
在共建者上，我们期望开发者能够持续跟我们一起来共建整个 HarmonyOS 操作系统的技术竞争力，一起构建一个中国自主的全场景分布式操作系统。所以我们会在 HarmonyOS 开源社区按月发布一些开源任务，非常欢迎广大开发者积极参与我们的社区任务，积极贡献你们的软件实力和热情。
HarmonyOS 的商业价值
InfoQ：刚刚您也提到，一横一纵的战略需要联合非常多合作伙伴。那么接下来华为将重点招募的合作伙伴会有哪些？华为能给这些合作伙伴带来哪些价值？
杨海松：首先，我们之前在华为开发者大会上也已经跟大家讲了，今年 12 月份会发布面向手机的 HarmonyOS 系统 Beta 版本，未来应用的使用者合作伙伴上，当然是期望中国的两百万应用厂家都能够跟我们合作，基于 HarmonyOS 的操作系统和应用框架来开发 HarmonyOS 应用。这是我们未来非常重要的一个发展计划。中国所有做应用的企业都是我们的目标，都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第二块，在智能硬件企业上，我们会按照刚才说的一横来选择合作伙伴。比如在智能家居领域，大家可以看到我们选的是像美的这样的头部企业，未来我们会从智能家居横向扩展到，比如说智慧出行场景。举例来说，出行场景下，我们可能会跟车机制造商合作，以及现在一些新型的轻车机、停车记录仪、智能后视镜相关的企业，包括出行场景中的手表制造商等。
在运动健康场景，我们可能会更多去选择，比如手表、健身器材、血压计、血氧仪等围绕消费者整个运动健康的系统的合作伙伴。在办公领域，我们会选择电子白板方向的合作伙伴；在影音娱乐领域，我们会选择比如投影仪、电视、音箱、摄像头等相关企业合作。我们的想法是，我们会根据场景来选择这个场景下消费者最经常用到的核心硬件品类，然后选择这个品类的最头部的企业来优先合作。
InfoQ：就是会按照应用场景去找对应的硬件厂商，并且优先找头部企业？
杨海松：我希望能澄清一点，我们不排除跟任何厂家的合作，只是说我们会优先跟头部厂家在对应的场景下，共建新的基于 HarmonyOS 搭建的超级终端的标志性案例。当然，所有的企业我们都欢迎，因为 HarmonyOS 本来就是一个开源的操作系统和生态，我们不会把任何人挡在 HarmonyOS 操作系统和生态的大门之外。
InfoQ：那么华为可以给这些合作伙伴具体带来什么价值呢？
杨海松：我代表公司跟很多合作伙伴做过多次交流，包括很多头部企业的合作都是我自己去谈的，就像你问的这个问题一样，他们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人家要去再开发一个 HarmonyOS 应用呢？为什么不直接在现有安卓的基础上做开发？为什么还要花成本投人力去开发一个 HarmonyOS 应用？如果 HarmonyOS 不能给企业带来商业价值，我们认为这件事情是不可持续的。对应用开发者来讲只有一句话，我们期望能够让他们以更低的成本，快速获取 IoT 的流量入口。当前万物互联已经是不可阻挡的趋势，这个时间窗口已经到了，IoT 的产业空间是手机空间的两倍以上。但是对于应用厂家来说，流量获取成本非常高。在单独的手机领域，流量获取已经变得格外困难，总流量已经不再增长了，那么企业下一步要不要去获取 IoT 流量？如果要的话，要用什么样的成本才能去获取 IoT 的流量入口？HarmonyOS 系统就是要提供一个低成本的，一次开发多端部署、多端覆盖，无缝覆盖所有 IoT 设备的操作系统，这样企业就可以低成本地获取到流量，而不是要给电视开发一个应用，要给手表再开发一个应用，如果有其他智能设备，每个设备都要单独再开发一个应用。HarmonyOS 当前给应用开发者的价值主要就在这里。
HarmonyOS 给智能硬件开发者提供的价值主要是两方面。第一，HarmonyOS 系统能够赋能智能硬件企业，让他们的产品有差异化竞争力。当前国内的智能硬件厂家毛利率都很低，价格竞争力趋同，大家在这样一个红海市场，拼的就是你死我活。那么要怎么做产业升级？如果 HarmonyOS 系统能够让它的智能硬件有差异化的体验和竞争力，厂家就可以摆脱同质化竞争的窘境。企业要么可以把产品卖贵点，要么在同样的价格下，能获取更大的市场空间，这就是它的商业价值，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也是现在智能硬件厂家一个最大的问题，我实际走访过很多头部的智能家居企业，他们的 CXO 会跟我说，他们现在的痛苦，一个就是同质化，另一个是卖硬件给客户只能卖一次。也就是企业卖一个智能硬件，只能收到一次硬件钱，未来这个用户是不是我的？我能不能持续触达它？我能不能持续给它提供二次服务？配件、保养、维修，以及这个硬件相关的其他硬件的推荐都无法触达，为什么？是因为智能设备的使用率非常低。
现在智能设备的联网率不到 20%，家居 App 的下载率、安装率不到 10%，智能设备的真正使用率低于 5%。在这样一个情况下，厂家卖的设备就是个假智能设备，它无法再次连接客户，而 HarmonyOS 的生态可以赋能给厂家，让它在提升差异化竞争力的同时，持续地连接用户，这样就能够持续给用户提供服务，持续获取二次服务甚至多次服务的机会，这也是商业价值。HarmonyOS 提供给硬件厂家的价值主要就是这两项：差异化竞争力，以及持续地连接客户。我们期望的是给真正给开发者创造商业价值，创造了商业价值，人家才愿意加入你的生态，你的生态才能够从 0 到 1、从 1 到 N 地蓬勃发展起来。
InfoQ：您刚才说到持续服务，这个能力具体怎么去实现呢？您在跟厂家接触的时候，他们应该也会很在意这一点，你是怎么去说服他们去加入，并解决他们这些疑惑的？
杨海松：持续的服务怎么实现，其实就是智能化使用率怎么提升的问题。如果智能化的使用率能够快速提升，现在是 5%，连接挡了 80%，App 的下载又挡了 90%，怎么解决？对这一点，HarmonyOS 有非常好的解决方案，可以通过简单的一碰实现秒连接，提升连接率。为什么原来的设备连接率只有 20% 呢？因为连接一次需要 6 步、14 秒，一般的老百姓谁会用？首先要先把智能设备设置成 Server，手机设置成 Client，连上去，再设置家里的 WiFi 密码，再把智能设备连接到家里的 WiFi 上，步骤太多，复杂的操作挡住了 80% 的消费者。连都连不上，又怎么能够连接客户呢？在连接这一步，HarmonyOS 可以用简单的一碰实现秒连，消费者用起来就能简单很多。因为设备还没有上线，我们现在还不敢连接率能够做到多少，但我们拭目以待，美的双十一马上就会上线一批产品。
下一步，App 的下载率不到 10%，为什么？因为现在智能家电的控制只能通过再单独下一个 App 的方式来实现。比如美的有自己的美居 App，大小是 140Mb，只有 10% 的消费者会下载。新的解决方案是什么？一碰，在手机上直接拉起一个应用，不用下载，秒开。消费者就能够很方便地与智能家居设备连接和交互。如果这两点都做到了，那么下一步还可以通过 HarmonyOS 的分布式能力，使智能设备融入到手机副设备这样一个超级终端场景下，提升设备使用率。这三点做完之后，智能设备就一定能够连接到用户。
开源工作和未来展望
InfoQ：这样的生态让人非常期待，我们接下来聊聊开源。HarmonyOS 系统的开源代码托管在了开放原子开源基金会，这也是国内首个开源软件基金会，华为在这个基金会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做了哪些工作？
杨海松：华为是中国开放原子开源基金会的初创十佳会员之一，同时也是 OpenHarmony 这个开源项目的初始贡献者和初创会员之一。我们这次给开放原子开源基金会捐赠的 OpenHarmony 项目，共包含 7 个子系统，134 个代码仓，5 个参考实现，以及超过 50 万行的自研源代码。未来我们期望在基金会里，华为也是一个主要的参与者，跟基金会的所有企业、开发者、业界伙伴，包括学术界，一起来共建开源社区。
InfoQ：近两年国内的开源氛围越来越热烈，华为最近也做了很多开源方面的工作。您如何评价目前国内企业在开源社区方面所做的工作？对于国内开源社区未来的发展，您有哪些期待？
杨海松：开源是不可阻挡的趋势，它将是未来软件基础设施构建的必由之路。在当下如此复杂和多变的场景下，越来越难以靠一家通吃全产业链。我们为什么有一横一纵这样的一个策略，就是期望团结所有产业链的伙伴，大家一起来共建。共建的最佳方式，目前我们认为就是开源。所以无论从技术趋势，还是整个中国软件业的行业共识来看，开源都会是未来不可阻挡的趋势，这一点，我们是非常认可的。华为公司原来更多是作为开源的一个参与者，一直在参与开源社区，包括全球开源社区的建设。现在随着技术趋势以及行业趋势的演进，我们将从参与者向贡献者、向核心主导者这样的一个角色，不断去演进。也就是说，我们希望未来贡献越来越多工作，我们也期望跟大家合作共赢。这是我们对开源的想法和判断，我们也期望中国软件业的全体同仁跟我们一起来共建。
InfoQ：在开源已经成为大趋势的当下，您对于开发者们有哪些建议？
杨海松：首先要抓住机会，不管是升级的机会，还是创新的机会，任何事情走在前面的人一定会找到商机；其次是要选对擅长的行业，比如说你是做应用的，那就不要去做硬件创新。用自己的所长来看 HarmonyOS 生态并对号入座。未来我们也会提供完整的 HarmonyOS 人才认证体系，并发布 HarmonyOS 开源任务，激励开发者来为 HarmonyOS 生态做贡献，并帮助他们获得更多商机，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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