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新闻《潜望》作者陈潇潇
10月13日，苹果首款5G手机iPhone 12系列发布前夜，李华决定花40块去夜市买一张新床垫。制造新款iPhone让他多赚了上万的入职奖金，但不习惯宿舍的铁条床，他开始失眠。
“今年尤其缺人，”李华所在的上海昌硕七厂，为iPhone 12 mini组装摄像头，到目前产线只开了一半。另一家代工巨头，富士康的郑州工厂已容纳20万工人，但由于两个新机种同时组装，依然人手不够。
为赶上旺销周期，iPhone 首批订单一般在前两个月就全部完成。由于供应链备货问题，今年推迟了一个月。一位供应链人士对科技新闻《潜望》表示，按照目前的备货情况，新机批量出货要到11月。
秋期发布会历来影响苹果第四季财报，为了尽快招足工人，按时出货，代工厂纷纷祭出了史上最高返费。上海昌硕的一家中介处，返费一天之内连涨四次，从10000涨到19800，还送“被子四件套”。
代工厂争分夺秒的背后，是市场对iPhone新机的预判。
作为手机巨头，市场最终考验的是，能否一次又一次的抓住革命性浪潮，并持续推出创新性的产品。
此前的5G窗口卡位上，苹果并没有占到先机。全球市场份额前六的手机厂商中，除苹果外，5G手机都已成为销售主力。
压力之下，iPhone 12 系列一改每年必涨的习惯，采取了与去年相同的定价。本次总共发布了四款新机，分别覆盖不同的消费人群，iPhone12及高端机型iPhone12 pro max起跳699及999美元。
投资者当然希望iPhone12系列帮苹果打开更多局面。iPhone销量已经连续五年下滑。据第三方机构IDC数据，iPhone销量已从2015年的2.3亿部缩水至2019年的1.9亿部。
市场的乐观在于，受美国制裁影响，明年华为手机可能因缺少芯片，难以维持其市场份额。对于苹果而言，这是反超华为，重回全球第二的机会。
但苹果最终能否抓住5G时代，取决于多重因素，无论从市场还是供应链角度看，依然有巨大的不确定性。
截止到美股收盘，苹果股价下跌2.65%。
iPhone 12的使命
iPhone是全球保有量最高的手机，也是换机周期最长的品牌。据多家行业机构测算，2019年多达9亿的iPhone用户中仅有2亿有换机需求。越来越长的周期下，5G被视为促成用户换机的关键动力。
但前提是苹果能拿出一款有说服力的产品。
中国为苹果贡献近三成的营收，也是目前全球最大的5G智能手机市常2020年中国将占全球5G手机零售量的65%，渗透率达47%。业内普遍预计，今年三季度是5G迎来换机的关键节点。
如果再次缺位，很有可能错过换机潮，苹果需要一款力挽狂澜的产品。
今年已经是iPhone销量持续下滑的第五年。尽管苹果一直强调向服务转型，对于苹果希望实现的服务生态而言，iPhone这个统治型硬件依然是最有效的入口，是整个苹果软件生态的底盘。
库克显然明白，苹果的未来依然要靠重振iPhone销量，而非一味靠提高售价续命。
从iPhone 12系列的价格来看，最高端的Pro max起售为999美元，与去年相当。一位苹果核心元器件供应商告诉科技新闻《潜望》，由于加入了LiDAR激光雷达镜头等新技术及部件，其实iPhone 12系列的成本高了不少。
也就说苹果希望以更高的性价比，换取市常同时，苹果试图用更多的机型和价格，覆盖更广的消费人群，以此带来更好的生态收益，进而提升和维护股价。
如果iPhone 12系列能够众望所归，则有望使部分安卓用户，重回苹果阵营。
苹果曾在高端市场一骑绝尘。但2018年第二季度，苹果首次被华为反超，从全球第二跌至全球第三。
第三方市场调研机构GfK的数据显示，过去四年内，中国大陆市场内大于4000元的高端机型价位段中，苹果份额已经从2016年的84%左右降至2019年65%，华为则从2%增长至30%左右。
受中美贸易影响，苹果的主要竞争者华为，可能很难在明年继续维持现份额。据科技新闻《潜望》了解，华为下修了明年的订单，出货量会大幅减少。
iPhone 12能否抓住5G换机潮，夺回丢失份额，对于苹果并进一步稳固、甚至扩大服务生态，提升业绩至关重要，但这并不轻松。
全球智能手机市场已连续下滑3年，疫情后，雪上加霜。综合多家第三方机构数据，2020 年第二季度全球智能手机销量下滑了20.4%，预计全年出货量将下降11.9%。
在这个本就萎缩的市场，苹果显然不是唯一看到机会的玩家。手机是一个寡头市场，排名前五的厂商占据了全球90%以上的份额。一旦有机会，就会有破局者。这也是做大规模的最快方式。
据科技新闻《潜望》了解，包括小米、OPPO、中兴、诺基亚在内的厂商都伺机而动。今年9月初，一家国内手机巨头追加了8000万镜头订单，是去年同期的两倍。
他们瞄准的是中高端市常一位小米内部人士告诉科技新闻《潜望》，高端机型是接下来小米突破的重点领域，出货计划已上调。而苹果的头号竞争对手三星，则加码海外高端市常
有限的市场增量，更多的争夺者，接下来注定是一场恶战。智能手机是典型的成熟市场，消费者已被教育得非常精明。一旦价格更有竞争力，硬件表现也不落后，消费者就有倒戈的可能。华为在高端市场的成功已经证明了这点。
苹果的市值取决于业绩和成长力，但它的价值始终取决于创新力，这也是让消费者买单的最终原因。如果仅靠销售策略，苹果恐难与对手周旋。
创新力度不足也是近几年苹果手机销量缩水的核心原因。iPhone 12系列的创新技术主要体现在摄像头。Pro机型加入的激光镭射镜头，能带来全新的AR体验，也是苹果布局AR的关键一步。
但一位二级市场投资者对科技新闻《潜望》表示，新技术能否促成大规模换机要看是否带来颠覆型的应用。苹果之所以成功抓住了3G转4G，是因为触摸屏引发了大量新的应用。
很显然，苹果希望在5G时代重新引领技术创新。但资本市场似乎并不买账，发布会开始时，苹果股价小幅上扬，但盘中跳水，跌幅达3.6%。
求变供应链
任何规模化的成功都是产品能力、营销能力以及供应链组织能力的综合比拼。
供应链是手机行业的核心，苹果几乎所有的关键技术都与供应商合作开发。前者提供产品设计，后者实现工艺流程。也就是说，能否技术创新，也取决于苹果对供应链的控制及管理。
据科技新闻《潜望》了解，正是摄像头的问题，导致了iPhone12的延期交货。
摄像头是iPhone上最为精密的部件之一。李华被要求穿防护服，只露出两只眼睛。去上厕所就要脱掉，回来再换上。他抱怨麻烦，上产线十个小时，只去一次厕所。
不仅精密，硬件创新瓶颈难破，使得摄像头成为手机里最亮点的环节。由于升级了技术，硬件、算法以及传感器等环节都需更改和调试，给镜头供应商带来了考验。
玉晶光一直是苹果镜头的主要供应商之一，这次新镜片的良率却只能达到60%。这显然不符合苹果对品控的要求。
今年6月下旬苹果紧急将供应商更换成了台湾大立光。后者原本主做毛利更高的高端后置镜头。但由于牵扯到整个成像品质，一位大立光高层人士告诉科技新闻《潜望》，货备就花了两个月，送至模组厂后还要进行后续加工适配，过程非常艰辛。最终未能赶上十一黄金周。
过去，苹果总是引领新技术，其他厂商跟随。但近几年，国产厂商反倒更愿意尝鲜，削弱了苹果对供应链的控制力。
为保证一部iPhone所需的所有材料能在24小时内转运到位，苹果在中国的供应商多达135家。但相对核心的元器件往往掌握在极少数的供应商手里。镜头就是其中之一。
前述大立光人士对科技新闻《潜望》表示，之所以能接下这批订单，是因为当时华为砍掉了所有订单，才正好有了空余产能。
相比普通手机品牌，iPhone更像标准化产品。由于产品线众多，普通手机的首批订单量大概在几十万部左右，甚至更少。而iPhone是前者的数十倍。
这意味着苹果需要极度灵活的供应链，但其对供应链的把控力已不如往常。压力之下，苹果开始扶持更多的供应商，以获取更稳定的生产体系和更多的利润。
尤其是核心元器件环节。iPhone的核心元器件包括摄像头、显示屏与触摸屏、处理器、存储芯片以及基带芯片。其中摄像头占据15%的成本，最为昂贵，也是目前苹果最想加强控制的部分。
大立光一直是苹果主摄头的独家供应商。据科技新闻《潜望》了解，明年起，苹果将把一些中端镜头订单下给国产厂商舜宇光学。在模组领域，苹果已引入立讯，瑞声等国产供应商。
“对于苹果而言，成本上非常有利。”前述大立光人士表示，“台湾工厂工资平均为1.2万人民币，夜班开的多，可以到2、3万，是国内的人力成本两三倍。一开始我们也不愿意，但不能失去苹果。”
更多元的供应链策略，确实能进一步提高苹果的议价空间。这也符合库克对成本的敏感，他曾长期负责苹果的供应链管理，对每一个环节都了如指掌。
为了进一步优化利润结构，苹果还在加速制造基地的转移。不断降低生产成本，这是所有巨头的产业逻辑。三星自2009年起就开始向越南转移。越南已成为三星在全球最大的手机制造基地。
在激烈市场竞争下，苹果确实需要更加有竞争力的成本体系。据科技新闻《潜望》了解，富士康已加速向印度及东南亚转移。一位富士康的二级供应商告诉科技新闻《潜望》，之前6成订单发往国内，明年初开始，接近7成的订单会发往印度及越南。
一个趋势是，受中美局势及新的成本要求，苹果有意在中国和东南亚分别建立两套供应链体系。一套供需中国消费市场，另一套供给海外。
库克执掌的十年，也是苹果走上华尔街巅峰的十年。但在一个变化多于计划的市场，但来自供应链及市场的新考验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