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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动脉网
公立医院加速拥抱互联网,在疫情防控需求推动下,密集建设互联网医院。
此前动脉网根据各级卫健委、主流媒体报道等公开资料搜集的互联网医院名单中,有146家在今年1-4月建成,其中公立医院有110家,第三方主导的平台型互联网医院仅29家,公立医院占绝对的数量优势。
医生是互联网医院最核心的资源,公立医院在这方面有天然的优势。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医生大多也来自公立医院,当公立医院纷纷建互联网医院,与第三方平台将产生更直接的医生资源争夺。
互联网医疗行业该如何应对这一现象?公立医院大量上线互联网医院,是否会影响第三方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发展?二者关系将会是怎样?互联网医疗纳入医保支付对以上两种模式分别有什么影响?
5月19日,由银川互联网+医疗健康协会主办、动脉网联合主办了的“VB圆桌派”对这些问题做了探讨。会议邀请到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原院长、春田医管创始人段涛和医疗产业知名投资人王晓岑、好大夫在线创始人兼CEO王航参与探讨,并由中国社科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健康经济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员陈秋霖主持。
公立医院型和平台型的关系
今年疫情防控期间,政策鼓励、患者需求急迫,在这两大因素影响下,互联网医院迎来建设高峰。尤其是掌握着主要医疗资源的公立医院,加快上线互联网医院。
“我们观察研究互联网领域可以发现,传统企业拥抱互联网,平台经济效应发挥了重要作用,也就是互联网发挥了的连接作用。然而,这其中几乎没有出现生产企业做平台成功的先例。”陈秋霖提出,对于互联网医疗而言,行业离不开医生,而在国内医疗体制下,要讨论平台经济效应,就绕不开医院这一环。
那么,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和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各自有哪些特点?前者纷纷上线会对后者产生什么影响?未来二者的关系会是怎样?陈秋霖首先向嘉宾抛出了这些问题。
公立医院型和平台型,各自优缺点有哪些?
段涛认为,理论上看讲,公立医院的互联网医院也可以做好,只需将已有患者转移到线上即可。如果能把线下要素重新拆开,在线上合理重构,就会更好、效率更高。
但问题在于,单体公立医院的患者有限,医生总时间有限,整体资源很容易见顶。所以可以做好,但做不大。
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利用服务器就能面对全国所有患者,可以做得大,但由于医生资源无法轻易拿到,所以不一定做得好。平台型要形成自己的商业模式,得熬很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一道坎跨不过去,就可能倒掉。
段涛认为,如果彻底放开互联网医院的建设,可能对分级诊疗、社区卫生机构造成影响。因为无论是三级医院、二级医院,还是社区卫生机构,普通门诊挂号费差别不大,其他费用也差不多。患者不用出门也可以在三甲医院配药,还能在线支付、医保报销,可能就更不会去社区卫生机构。“分级诊疗要推动初诊在社区,疑难重症再到三甲医院。如果公立医院都开互联网医院,社区卫生中心的价值在哪里呢?”
关于医生资源,段涛的观点是,三甲医院好医生有限,一旦大多数公立医院都办互联网医院了,院长不希望医生离开自己的平台,这对平台型互联网医院来说,是一个挑战。
不过,段涛也提到可能影响公立医院建设互联网医院的两个方面。
首先,公立医院有诸多限制,线上问诊收费如果是按照医保收费,会非常便宜。按国家医保局《关于完善“互联网+”医疗服务价格和医保支付政策的指导意见》要求,公立医疗机构开展互联网复诊,由不同级别医务人员提供服务,均按普通门诊诊察类项目价格收费。“线下专家号几十块钱,普通号十几块钱。相比之下,做互联网医院不那么划算。”
其次,如果公立医院都做互联网医院,线上线下形成闭环,对于长期在这家医院就诊的患者来说,效率确实提高了。但对于整个行业,或者患者要换一家医院时,效率是低下的。“举个例子,如果要找一家餐厅吃饭,假如每家餐厅都有APP,你可能要下载几十个APP才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但如果平台把餐厅聚合起来,只需要打开一个APP就够了,比如大众点评。这种情况下,餐厅自己搭建APP就是一种浪费。”
所以,段涛认为,公立医院上线互联网医院,对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利空更多,对医生利空也更多,对医院本身是利空利好皆有。
公立医院型和平台型,如何进行优势互补?
当然,公立医院互联网医院和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并非一定是对立关系,二者是否能形成互补发展关系?
王航称,互联网医疗在疫情期间已经发挥了诸多作用,包括医疗资源调配、患者筛查、线上基层入口、就医效率提升等。据银川互联网+医疗健康协会统计,疫情期间各类互联网医疗平台总共提供了大约2000万次左右的咨询,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一次患者习惯的培养。
建设互联网医院的公立医院中,有的线下业务量不饱和,希望在线上能获取增量,但线上医保都按普通门诊收费,专家没有动力,并且线上复诊时检查费可能减少。所以医院也很纠结,既想寻找新机会,又要面临收入下降的风险。
“我们在这里看到一个合作点,因为互联网医院不能做首诊,只能对首诊病人做咨询和导诊。”王航称,平台型互联网医院是跨地域的,还可以建立一个中立的口碑体系。所以,平台型互联网医院自然汇聚了大量新病人,在新病人的导诊、分发上,第三方平台和公立医院可以形成上下游产业链关系,公立医院可以通过第三方平台扩大吸引患者的渠道。
所以,王航认为,从短期来看,公立医院要建自己的互联网医院,但从长远看,从获取新病人这个角度考虑,公立医院会和第三方平台形成合作关系。实际上,目前已经有这样的合作共建模式。
此外,王航还表示,互联网可以促进医疗服务信息的无障碍流通,当信息可以很方便获取的时候,背后的医疗服务体系结构一定会随之改变。擅长某种疾病治疗的医生、科室、医院可以通过互联网聚集越来越多相应的病人,从而进一步提高诊疗水平。这种情况下,患者也能够获得更专业的治疗,治疗效果更好、治疗时间也可能更短。
当互联网医疗信息足够的时候,会促进专科分化,患者成本、医保支出都会降低,实现降本增效。
对于公立医院互联网医院和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长远关系,段涛提出了OMO模式,即Online Merge Offline或Offline Merge Online。段涛坦言,作为前公立医院院长,更希望能够用符合商业规律、提高患者就医效率、提高行业整体效率的方式。这需要平台方与公立医院多合作,依靠行政指令加商业规则来推动。“当然,这非常难。需要平台方有强大的资源协调能力。”
医保支付带动商保接入互联网医院
互联网医疗行业形成以来,医保支付仅在个别地区、针对极少数互联网医院开放。医保支付环节的缺失,被认为是限制行业发展的瓶颈。
疫情以来,互联网医院加速建设的同时,医保也在加快上线。根据动脉网统计的公开数据,截至4月30日,全国已有49家互联网医院实现了在线医保结算,其中绝大部分是公立医院主导。这期间,还有不少互联网医院正在对接医保。
陈秋霖提到,医保支付已成为近期互联网医疗行业重点关注的问题。那么,互联网医疗的医保报销需求是否足够迫切?医保支付完善过程中,第三方平台的机会在哪里?医保又会给行业带来什么影响呢?
段涛认为,对三甲医院来说,线下工作已经满负荷,如果转移到线上,工作量不增加是可以接受的,但如果要增加工作量,医生动力可能就不足了。
对医保局来说,在线问诊痕迹更容易追溯,更利于医保控费,而且公立医院更好管控,所以有动力向公立医院开放医保支付。
王航则表示,医保支付向互联网医院放开之后,第三方平台能够获得的医保份额非常小,若想拿到更多份额,必须要降低价格,同时还要提升用户体验。互联网领域的竞争手段,将来都可能在互联网医疗领域展开。
“但患者的需求是不同层次的,平台可能会把自己的服务拆分成两个领域,一部分是满足上述基础医疗需求,保证效率最高、成本最低;另一部分是商业医疗,对医疗资源有更高要求,希望有更多选择。”王航称,如果商业医疗这部分可行,那么商保的机会就来了,用商保来服务医保不覆盖的内容。
王航认为,在这样的搭配下,医保成本降低了,商保空间也有了,将来大概率会发展成这样的态势。
王晓岑则提到,互联网医疗纳入医保,无论对公立医院还是互联网医院都是有好处的,因为获客会更容易。但从盈利模式上看,对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影响并不大,因为医保不可能满足越来越丰富的医疗需求。真正的增值业务要靠平台本身的服务形式、服务内容等综合来看。
“我们看到已经有保险公司在投入基于商保的信息化基础设施了,这不仅涉及到核保核赔的环节,还包括事中监督、事后监督的环节。”王晓岑称,所以医保上线是给商保覆盖提供了基础,对商保有积极的促进作用,商保进入互联网医院也是必然趋势。
互联网医疗部分环节仍需完善
尽管互联网医疗在今年短短几个月内有了快速发展,政策进一步支持、公立医院更多参与、企业纷纷创新模式,但整体上看,行业仍然处于初期阶段,不少环节仍有待完善。
前段时间,国家发改委在一份文件中提到“在卫生健康领域探索推进互联网医疗医保首诊制”,尽管此处的“首诊”与互联网医疗的“首诊”并非同一概念,但仍引起业内广泛的热议。足见这个简单的词语对行业发展的意义。
陈秋霖提出,目前行业对此关注的重点问题主要有:如何区分互联网医疗的首诊?如何看待互联网首诊?政策还需要做哪些突破?
段涛认为,首诊只是一个模糊的词。比如患者在甲医院是第一次看病,但他已经在乙医院看过一次了,却没有告诉甲医院的医生。这对甲医院来说算不算首诊?“目前,没有官方文件对首诊做足够清晰的定义,执行起来会很难。”
在王航看来,关于首诊问题,行业内整体上分为“保守派”和“着急派”。“着急派”希望尽快开放首诊,这样业务范围就扩大了;“保守派”认为,首诊风险很大,千万不能开放。
“我觉得两种都不合理。”王航认为,行业应该回归实事求是的态度,线上首诊成本低的就在线上首诊,不该在线上首诊的坚决不做首诊。比如简单的皮肤问题,高清摄像头已经足够医生判断了。但头疼这类疾病就不一样,可能有很多种原因,必须要到线下医院。当然,具体哪些疾病适合线上首诊,要有由医疗专家来界定。所以,对待首诊问题要谨慎看待,要区分科室、区分病种看待。
实际上,互联网医疗之所以未放开首诊,主要就是为了保障医疗安全。在现有条件下,互联网医疗的安全和质量该如果保证?
段涛提出,要根据线上特点完善体系、制度和方法。“但并不能断定安全质量问题在线上会更容易发生,因为即使在线下也会发生误诊,全球的误诊率大约在30%-35%,这是疾病本身的特点造成的。”
王航则坦言,这几年在资本的推动下,行业做了很多创新,但急着考虑增量、跑马圈地,医疗服务质量方面做得很少。
“所以,银川互联网+医疗健康协会希望大家一起来倡议,形成规范性的标准,通过内部小范围的标准去推动行业的规范发展。”王航称,安全质量问题不容忽视,其他行业已有安全事故成为前车之鉴,安全问题可能对整个行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探讨互联网医疗发展,绕不开商业模式这个话题。王航表示,医疗行业要从供给侧去考虑问题,供给侧最大的变数在医生。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转化成他们自己的商业模式,把原来的灰色收入转化为阳光的诊疗费,靠服务和专业水平来增加自己的收入。
段涛则认为,互联网在其他领域已经有了清晰的商业模式,即使在医疗领域现在还不够清晰,但从中长期来看,还是看好的。
无论是第三方平台还是公立医院,本质上都是to C的服务,是医患交互平台,还要把医生服务好。所以要慢下来,花心思去真正为患者为医生创造价值。
头部项目更受资本关注
2014年是互联网医疗元年,初创企业和资本纷纷进入。
陈秋霖发现,互联网医疗投资热形成后,大量初创企业进入,但从专业研究的角度上看,个别项目展示的数据、尤其是在线医生数据,真实性很难考证。那么,互联网医疗行业是否存在泡沫?又该如何看待互联网医疗的投资热?
据王晓岑统计,2014年至今,互联网医疗领域大约已有1600亿的资金投入。“这些资金过去主要用于基础设施建设成本、试错成本、市场教育成本、获客成本等多个方面。”
在王晓岑看来,此次疫情是对互联网医疗行业的大考。此前认为比较好的产品,在疫情中也暴露出功能开发深度不够等问题,这是企业要改进的地方。
不过,疫情期间用户咨询量、处方外流量、GMV都有了爆发式增长。王晓岑对其参与投资的部分项目做了数据回顾:慢病管理项目Q1用户增长量超过3倍,GMV增长超过10倍;平台类项目Q1问诊量同比增长了20倍,Q1处方外流量同比要增长40多倍,处方的流水增长更加可观。“局部的感知可能不那么明显,但宏观统计的结果让人非常惊讶。”
王晓岑坦言,在之前投入那么多资金后,终于在这次大考中看到了互联网医疗作为基础设施起到的作用。
此外,王晓岑还梳理出了过去几年互联网医疗行业内的投资数据:
2014年,项目100多个,总共113亿资金,70%投到了天使轮、A轮项目上;
2015年,是投资界对互联网医疗最看重的一年,全年548个项目,314亿资金,以天使轮到B轮之前为主;A轮融资金额是2014年A轮资金的4-5倍。
2016年,项目477个,共310亿资金。但这些数字从2017年开始减少,到2018年出现断崖式下滑,近两年遇冷后,总投资金额与之前相比下降了五分之四左右。
“疫情之后,互联网医疗再次引起资本市场的关注,重点领域仍然会有大量资本进来,并且这些资本体量都可能会很大。”王晓岑称,这些资金会更理性,更关注头部项目。“我们看到过一个估算的统计量,疫情期间新增用户里面,约70%是认可头部平台的,足见头部项目口碑已形成。”
美国慢病管理公司Livongo在疫情期间股价涨了两倍多,从之前的25亿美元市值到现在的56亿美元市值,对应的收入水平仅仅1.7亿美元。至少就是说二级市场已经充分的给予了这些项目的一个肯定,这样会带动一部分的资金效应。
王晓岑还提到,互联网医疗各个环节在疫情期间被打通,未来商保如何接入?基于商保的医院信息化基础设施是什么样?保险科技类的发展方向是怎样?这些细分领域都值得关注。互联网医疗渗透率低,还只是个位数,与微信、微博、抖音这种量级的产品相比,还有很大的空间。未来用户量级再上涨几十倍,才有机会真正开发出健康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