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门、国徽门、道歉门、官网崩溃门……4月11日，视觉中国一天上了四次热搜头条。从一张存在授权争议的黑洞照片开始，视觉中国深陷滥用权利质疑。
南都记者注意到，视觉内容版权交易与服务是视觉中国的核心业务。上市六年来，公司营收直线上升。2017年，公司实现营收8 .15亿元，净利润2 .91亿元，毛利率达65 .9%。
然而，发展壮大的视觉中国悄悄建起了“竞争壁垒”、“内容护城河”。目前，视觉中国与不少国内外图片库签订了独家代理协议，内容涵盖大量热门题材。作为境内唯一授权代理商，视觉中国曾把使用了独家代理Getty Images图库内容的江中药业告上法庭，并取得了胜诉。
有券商研究员认为，跟国外相比，目前国内图片市场还是处于高端市场，视觉中国以“独家图片”为行业优势，渗入产业服务，或走图片高价格路线。
维权优势
打击盗图被指滥用权利
25岁的莫小米(化名)是“视觉中国”的一名签约摄影师。近年来，他的个人摄影图片都会一一上传至视觉中国的个人账号中。成功上传的图片会获取一个专属编号，并标上明确的售价和分成比例。莫小米说。“我的作品最低分成比例是25%，最高的35%。”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自由弹性，又有钱赚的商业化图库。更重要的是，平台会帮助自己打击“版权老鼠”。莫小米介绍，和平台签约后，视觉中国拥有摄影师作品的代理权，同样也可以以平台名义维权，向图片盗用者索赔。“作为摄影师个体，没有时间和精力跟盗图者纠缠。但如果对手是大平台，那维权优势就大多了。”
南都记者注意到，近年来，视觉中国公司通过设置版权合规部、开发图像追踪系统、使用区块链相关技术、打知产诉讼等方式，严密追踪公司代理图片的网络使用情况，创下年均诉讼量超过3000起的纪录。
但是，在部分新媒体小编眼中，视觉中国因涉“钓鱼维权”被视为滥用权利。有自媒体从业人员调侃称：“如果你没有收过视觉中国的律师函，那说明你的平台流量实在一般。”动辄数万、乃至十万元的索赔额让“盗图重灾区”的为数众多的媒体行业从业者吃不消。模糊的定价规则与拥有单方议价权的平台方也让不少人觉得平台在“店大欺客”。
4月11日至今，因为一张授权有争议的黑洞照片，视觉中国持续处于网络舆论中心，受到新媒体从业人员的“疯狂讨伐”。遭到天津市网信办约谈后，视觉中国发布网站整改的公告。4月12日，视觉中国股票开盘跌停，市值蒸发超过20亿元。
借壳上市
版权交易与服务为核心业务
2014年上半年，深交所上市公司ST远东股份通过非公开发行股票收购了华夏视觉、汉华易美两家公司的资产。同年8月，公司证券简称由“远东股份”更名“视觉中国”。至此，业绩持续萎靡的远东股份被新公司“借壳上市”。公司的业务也从“服装实业”，转变为与图片相关的文创产业。
上市六年来，视觉(中国)文化发展股份有限公司(简称“视觉中国”)逐渐发展出多样化的业务板块。不过，视觉内容版权交易与服务始终是其公司核心业务。其一般业务模式是，内容使用者通过付费获得授权；公司与内容贡献者签署代理与分成协议，获得内容的分销权。公司收取授权许可费，按协议约定的分成支付给相应的贡献者。如果系公司自有版权内容，公司则无需支付许可费分成。
就这样，通过“代理销售分成”的模式，视觉中国连接起了创作者与使用者的两端市常当前，除了视觉中国官方平台外，其公司旗下还拥有“汉华易美”、“华盖创意”、“东星娱乐”等独立品牌。
截至4月11日，视觉中国尚未披露2018年度的营收情况。不过，从以往报告期业绩来看，视觉中国称得上是“毛利高、盈利强”的绩优股。借壳上市后的第一年，视觉中国就扭转了上一家公司的营收颓势，净利润轻松破亿，且直线式逐年递增。
2014- 2017年，视觉中国的营业收入从3.91亿元增至8.15亿元；归属净利润从1 .42亿元增至2 .91亿元。而且，视觉中国的毛利率持续在高位运行，最低毛利率显示为55 .39%；2017年度报告期内更是达到65.86%。
“垄断争议”
与多家知名图片库签“独家”
上市后的视觉中国不断向外扩张。
目前，视觉中国已与全球第一大图片库Getty Images建立独家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同时，先后收购了比尔盖茨创办的全球第三大图片库Corbis及国际知名的线上摄影社区500px。
南都记者注意到，在发展过程中，视觉中国与不少图片机构建立了独家代理关系，如Getty Images、中新社、法新社、BBC、路透社等，全面涵盖了奥运会、NBA、世界杯、奥斯卡等热门题材。视觉中国2018年年中报显示，公司拥有近乎垄断的海量、全面、独家的优质正版视觉内容资源，不断强化对全球优质“版权视觉内容”的控制力，形成了“你无我有，你有我优”的竞争壁垒。
“视觉中国是商业图片库行业中唯一一家A股上市的企业。”上海一家证券公司相关人士向南都记者介绍，商业图片库行业基于的是版权交易，根据测算2017年国内图片行业有138亿- 186亿元市场空间，但正版化率仅7.8%-10.6%，“这也正是视觉中国的市场前景”。
“从它的商业模式来看，已经形成了很强的壁垒。”该券商人士解释，视觉中国通过并购构建自有版权库，并与B端、C端优质供应商和供稿人合作，在强化素材积累，达成图片与影音、编辑类与创意类素材、高端与微利、图库与社区全方位融合发展，希望可以成为国内领先的PG C数字内容平台，为此，“公司对上游议价能力较强，因有强大的分发渠道，增强了素材的曝光机会和获利可能”。
该名券商人士表示，从商业图片行业的整体发展来看，由于目前国内知识产权环境还有提升空间，为此，图片市场扩张低于预期，图片毛利率并不高。跟国外相比，目前国内图片市场还是处于高端图片市常以视觉中国为例，它以“独家图片”为行业优势，渗入产业服务。而国内微利图片公司只存在成立时间的先后问题，并没有公司形成绝对的竞争优势。为此，视觉中国或走图片高价格路线。
专家观点
图片正版化市场仍处早期
其实，在我国《著作权法》、《侵权责任法》等法律中，关于图片作品、图片作品权属、作品使用、侵权责任等，都有明确规范。以商业目的使用权利不明的图片，或者在网上传播他人图片，未给著作权人署名，就可能侵犯他人的著作权或信息网络传播权，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严格来说，只有得到了著作权人的授权，才能避免涉及违法。如果图片公司已获“专有授权”，未经其允许进行使用和传播的确可能构成侵权。
2018年，曾有客户在投资者互动时，就定价规则向视觉中国咨询。视觉中国回应称，公司的视觉内容价格体系是基于行业惯例形成，符合通行的商业市场规律。图片授权价格由用途(编辑类、广告商业类)、使用场景、数量、图片来源(稀缺性)等多种因素决定，根据客户群体不同的内容需求、应用场景及预算等因素，公司提供不同的产品、授权、价格及交付模式，以便能高效地全方位覆盖市常
随着国家对著作权保护力度不断加大，公众版权意识不断增强，中国的版权视觉内容行业迎来了一个新的高速发展期。目前，中国版权图像素材2017年理论市场规模186亿元，实际市场规模14.6亿元，正版率仅8%。国内图片侵权普遍，Pixsy数据显示，64%摄影师经历过图片被盗用，其中28%为商业盗用。随着国家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加大，中国版权视觉素材市场正版化率持续提升且空间较大。作为该行业龙头企业，将因此受益而快速增长。
一家广东证券公司相关人士认为，目前，移动互联网迭代发展对优质内容生产提出更高要求，而视觉素材是优质内容生产基石。BAT、头条、微博等多家巨头在移动资讯领域开展激烈竞争，内容生态建设成核心环节。同时，政策对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不断加强，继视频、音频、文学内容之后，图片行业有望迎来正版化浪潮。“但从国内外行业情况来看，海外正版图片使用率高，是典型成熟行业。中国市场仍处于正版化早期。”
采写：南都记者毛淑杰 任先博
出品：
南都大数据研究院
数据采集分析：
南都记者 冯浩鹏
凌慧珊
数据来源：天眼查
相关阅读：
视觉中国图片定价上万贵不贵？
来源：南方都市报2019年04月13日 版次：AA08作者：蒋小天 刘
声音
若视觉中国在图片许可使用市场占据如此高的市场份额，公众要选择它的图片时，就存在不得不接受不合理定价的可能性。
北京知识产权法研究会秘书长杨华权
假定影视作品的著作权人已经依法授权许可视觉中国使用，则明星购买自己的剧照确实需要付费。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李顺德
因视觉中国宣称拥有黑洞照片版权所引发的舆论热议持续发酵。
继4月12日上午天津市网信办约谈视觉中国责令其立即停止违法违规行为，全面彻底整改后，国家版权局再次回应该事件：要求图片公司健全版权管理机制，规范版权运营，合法合理维权，不得滥用权利，并宣布将图片版权保护纳入即将开展的“剑网2019”专项行动。
黑洞照片版权到底归谁？
欧洲南方天文台称
未向视觉中国授权
一切还要从最初引爆舆论的黑洞照片说起。4月11日，有网友发现刚刚出炉不久的黑洞照片在视觉中国网站上出现，并注明“此图仅限于编辑用途，如用于商业用途，致电或咨询客户代表”。
随后，网友于微博上询问该图片是否能用于制作海报商用，视觉中国客服回答要收费。该事件迅速引发热议，视觉中国回应，黑洞照片版权属于欧洲南方天文台(E SO )所有，视觉中国通过合作伙伴获得该图片编辑类使用授权，授权并非独家，应版权人要求只能用于新闻编辑传播使用，未经许可不得作为商业类使用(广告、促销等使用场景)。
南都记者于欧洲南方天文台(ESO)官网发现，该官网上的图片、音乐、视频等内容，除非特别说明，均适用知识共享署名4 .0国际许可协议，即创意共享协议，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分发、传播、修改本创作，只要使用时署名来源，但一般不得用于商业用途且不得增加额外限制。所谓额外限制即不能增设任何法律限制或是技术限制，来限制他人进行本许可证已经允许的行为。而黑洞照片的使用在官网上则属于知识共享署名4 .0国际许可协议中最宽松的一项，无论是否商用，使用时署名即可。
4月12日，欧洲南方天文台再次明确表示，黑洞照片并未向视觉中国授权，也不需要向其授权，因未经授权也可使用，该图向全人类开放。
针对视觉中国此前称获取黑洞照片版权授权并称要向用户收费一事，北京知识产权法研究会秘书长杨华权表示，黑洞照片是事件视界望远镜项目(EHT)的研究成果，涉及多个国家和相关天文台，此类跨国项目一般会针对最终成果的知识产权归属作出约定，依照法律确定版权归属，或者各方共同约定版权属于E H T项目。
“既然欧洲南方天文台在全世界面前称其是黑洞照片的版权人，并且有相关的证据证明了他们的创作过程，那么版权归属于欧洲南方天文台具有高度的可信度。”杨华权说。
杨华权还告诉南都记者，尽管欧洲南方天文台就其授权他人使用方式有如上表述，但不代表放弃了对黑洞照片的版权，这仅为一种授权许可方式，任何人要使用都依然需要遵守版权方的许可协议。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李顺德对此表示，照片不经授权可以使用，一种情况是，照片不构成版权意义上的作品，不受版权保护；另一种情况是，照片属于符合版权保护的作品，版权所有人已经放弃其中相关的财产权利，允许公众无偿使用照片，或者版权中的财产权已经超过法定的保护期。
无疑，欧洲南方天文台是放弃了黑洞照片版权中的财产权。
拥有国旗国徽图案版权？
专家称此举明显
违反国旗法、国徽法
有网友此前还发现除黑洞照片以外，视觉中国也对不得用于商标、广告的“国旗、国徽”照片声称具有版权并定价要求付费使用。
4月11日下午，@共青团中央官微发布两张截图，分别是在视觉中国网站上提供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国徽图案的截图。截图中带有“版权所有：视觉中国”的版权声明以及如用于商用的咨询电话。团中央官微表示“国旗、国徽的版权也是贵公司的？”并@视觉中国影像。
在共青团中央贴出的截图中可以看到，国徽一图的价格提示中表示，用于内文(报纸、网站、杂志内容)不低于150元，整版跨页不低于500元，杂志封面不低于1000元。
@视觉中国影像随后发布消息称，经网友举报的视觉中国网站关于国旗、国徽等不合规图片，经查由视觉中国签约供稿人提供，视觉中国作为平台方负有审核不严的责任，已对不合规图片做了下线处理。
杨华权告诉南都记者，《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法》明确国徽不得用于商标、广告；日常生活的陈设布置；私人庆吊活动；国务院办公厅规定不得使用国徽及其图案的其他场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法》中也有类似规定。视觉中国这样的行为明显违反国旗法、国徽法。
伟人照片也售卖？
视觉中国涉嫌侵犯
公众人物肖像权
除国旗国徽外，一些伟人照片甚至以往的历史图片如1963年七千人大会的图片，也被网友扒出被视觉中国拿出售卖。
杨华权称，有关伟人照片等问题，则还涉及到肖像权、涉及国家形象、公共利益等问题，视觉中国就算代理了该图片摄影者的版权，也不能随意商用、在平台上售卖。
在上述的质疑声中，还包括一些明星照片被收纳进视觉中国的图库中并收取费用。此次，明星莫小棋即质疑自己并未授权视觉中国收入自己的剧照，但是日前使用该图片还收到了视觉中国要求收费的通知，莫小棋认为不合理。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李顺德对此表示，剧照是特殊的作品，通常情况下是从影视作品中截取的，其著作权一般属于制片人，明星是否具有剧照的著作权需要看是否与影视作品的著作权人签订过相关授权协议，如果没有授权，则仍归属影视作品著作权利人所有。“假定影视作品的著作权人已经依法授权许可视觉中国使用，则明星购买自己的剧照确实需要付费。”但李顺德也就此表示，根据法律规定，公民享有肖像权，未经本人同意，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使用公民的肖像，因此平台涉嫌侵犯其肖像权。
杨华权也告诉南都记者，视觉中国在平台上售卖公众人物的剧照，如果没有获得许可，随意商用，还可能侵犯了公众人物的肖像权，公众人物可以起诉视觉中国。
南都记者了解到，上世纪90年代初，刘嘉玲就曾因汕头雅丽斯公司未经许可使用其肖像做广告而要求索赔100万元。
图片定价上万是否靠谱？
占市场“半壁江山”
公众或不得不接受
视觉中国作为主营图片业务的平台，目前在线提供并每日更新超过2亿张摄影图片、设计素材及超过1000万条视频素材和35万首音乐素材。
近年来通过自行生产、代理、战略合作及收购等方式，整合了近乎垄断的海量、全面、独家的优质正版视觉内容资源，平台提供的内容超过2/3为自有或独家内容。
以国内图片库市场为例，据公开资料显示，视觉中国目前的商业类图片达到50%的市场份额，牢牢占据第一的位置，媒体类图片则占据30%，仅次于新华图片社5 0 %的市场份额，位居第二。从该公司2018年中报可见，视觉素材与增值服务实现营业收入3 .98亿元，占据总营收的83%。
此前也有报道显示，视觉中国主站上的图片定价在千元到万元不等，视觉中国这样的报价是否偏高？北京雷腾律师事务所主任滕立章认为，从业界情况来看，如果是用于企业微信公众号的简单引用等用途，一般的照片商业授权可能只要几块、几十块才更为合理。
滕立章表示，目前照片的价值难以笼统确定，比如在普通场景下拍摄的照片和在珠穆朗玛峰拍摄的照片价值必然有所不同，很多获奖图片价值可能更高。而且使用用途不同，授权的费用也理应不同，所以，很难笼统地判定照片的售价是否合理。
杨华权则认为，视觉中国目前针对图片主业务，运作方式是公司与图片供应者签订协议，确定分成比例后，把图片交视觉中国整理上线，存入图片数据库，获得销售收入后，再与摄影师或图片供应商按协议分成。
“若视觉中国在图片许可使用市场占据如此高的市场份额，公众要选择它的图片时，就存在不得不接受不合理定价的可能性。”杨华权说。
采写：南都记者 蒋小天 刘发自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