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使得机器正在许多领域逐渐取代人,这会给我们的社会造成什么影响?
2016年3月,谷歌DeepMind公司研究的人工智能围棋程序AlphaGo在一场举世瞩目的比赛中以4:1赢下昔日棋王李世石,而2017年初,又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工智能“Master”,在数个知名围棋平台上大杀四方,以诡异的棋风接连战胜顶尖棋手柯洁、古力、聂卫平。正当大家纷纷猜测它的身份时,“Master”主动宣布它就是AlphaGo,DeepMind公司也发了官方声明:
图片来源:棋手、DeepMind团队成员樊麾的微博
去年3月,AlphaGo的棋艺尚未无懈可击,有些落子意味不明,甚至出现了“大昏招”,也输了李世石一局,但经过不到10个月,卷土重来的“Master”已经无人能与之匹敌。在围棋这个曾被当成“人类最终的智力骄傲”的领域,人类无疑已经不再是机器的对手,这不得不让人开始关心人与机器的未来。智能机器的兴起是会使人类长期受益,还是会造成威胁?莱斯大学的计算机科学教授Moshe Y. Vardi在一场讲座中,从经济学与社会学的角度探讨了这个话题。
水涨船不高
世界经济刚从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走出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所有经济衰退中,这一次的衰退引起的失业率是最大的。
图片来源: calculatedrisk.com.
要了解未来就业形势,我们需要知道经济学中所说的“联结”(coupling)是什么。推动整体经济增长的是经济生产力,自1953年以来,美国的劳动生产率不断提高,这带来了许多好处,如就业机会增多、收入增加、GDP的增长等等。GDP、劳动生产率、收入和就业这四个指标长时间同步增加,使得人们确信,它们之间的“联结”是一种经济规律。
1953年到1983年美国的生产率(蓝)、GDP(灰),就业(红)和收入(绿)。
但事实表明,并不是这样。20世纪80年代之后,这四个因素之间出现了巨大的分离。如下图所示,生产率和GDP仍然在增长,但它们所带来的好处却并没有呈现出与之匹配的增长:私人雇佣(即就业水平)和家庭收入中位数趋于平缓。经济学家曾经相信“涨潮”会抬升起所有的“船”,但似乎现在“潮汐”和“船只”已经没有了关系。
1953年到2011年的美国生产力(蓝),GDP(灰),就业(红)和收入(绿)。
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有学派认为,罪魁祸首就是日益发展的技术。他们认为,如今的机器已经变得非常智能,在很多行业都能取代人工劳动力,也就是说,机器正在夺走人类的工作机会。
不过,新古典经济学家则不同意这种说法。经济学家、国际象棋大师肯尼思·罗格夫(Kenneth Rogoff)写道:“就像工业时代刚开始时一样,人们最近又开始担心技术变革会引发大量失业。但根据新古典经济学家的预测,这并不会发生,因为人们总会找到其他工作,虽然这可能需要长时间的调整。总的来说,我们已经可以证明,这种预测是正确的。”
到底谁说得对呢?想知道答案,我们必须回到最基本的层面上去。
机器人来了
1950年,著名计算机研究先驱阿兰·图灵(Alan Turing)对智能机器的可行性进行了哲学分析。他写道:“我相信,到本世纪末,词汇的用法和普遍的学术观点会发生较大的变化,那时候人们就能重新讨论思维机器而不会自相矛盾。”
65年后,我们仍然没有完全解开人工智能的问题。但从90年代起,已经出现了一些突破。1997年,IBM的电脑“深蓝”(Deep Blue)打败了卫冕棋王加里·卡斯帕罗夫(Garry Kasparov);2005年和2007年,在无人驾驶机器人挑战赛中,自动汽车成功挑战了沙漠小道和城市道路(同人开车一样,遵守交通规则和安全驾驶原则);2011年,IBM的电脑沃森(Watson)击败了智力问答节目“危险边缘”(Jeopardy!)的中两个总冠军;在围棋方面,机器人的脑力和灵活性也在增强(最终于该演讲之后的2016-2017年完全战胜人类)。
更一般地,很难说制造智能机器是不可能的事——毕竟,我们自己就算一种智能生物机器。牛津大学人类学研究所和剑桥大学现存风险研究中心研究人工智能潜在危险的研究人员都很担心这一点,包括史蒂芬·霍金和比尔·盖茨在内的人都认为,人工智能对人类有潜在威胁。但我们这里重点要说的是它在工作和就业方面的影响。
机器正在夺走我们的工作吗?
机器人确实正在取代人类的工作,不管是给鸡去骨还是在药房工作,是调酒还是看管监狱,我们可以从网上看到数百条最近的有关机器人的新闻,内容涵盖机器人迄今所能执行的日常任务。
下面来看一些硬性的经济数据。下图显示了1950年到2010年的美国制造业产出(蓝),与制造业就业(红)的比较。产出的总趋势一直在上升,但就业自1980年以来一直在下降。
图片来源:Mark Perry, Carpe Diem blog.
肯定有人会说,美国把很多工作机会转移到了像中国这样的国家——然而,中国的数据显示,制造业的就业同样下降了。
1990年到2008年,中国制造业的就业和产出
另一个关键问题是不平等。下面的图表显示,无论是平均收入还是收入份额,只有前10%的人在最近几十年获益。
图片来源:Mother Jones
当你把前10%的收入放大看时,还会看到类似的现象。在前10%放大后的区域中,底部90%的收入不变,前1%的人获利,因此总的来说只有前0.01%的人获利。即使在这个专属的收入级别上,底部90%的人还会抱怨前1%中前1%的人做得比他们更好!
下图显示了谁会从经济膨胀的时期受益:在经济发展的前期,底部90%的人获益最多,而现在,顶端前10%的人获益最多。
图片来源:Tcherneva, Pavlina R. Reorienting Fiscal Policy: A Bottom-up Approach, Journal of Post Keynesian Economics, Fall 2014, 37 (1): 43-66.
既然穷人没有变得更穷,富人越富又有什么问题呢?但事实证明,不平等与各种社会问题都有关。它同时会伴随着社会流动性的下降,并导致经济增长缓慢,如下面两个图表所示:
这张图以斯科特·菲茨杰拉德(Scott Fitzgerald)著名的小说命名。 横轴表示收入的不平等性,纵轴表示社会不动性(某人将保持父母收入水平的可能性)。可以看到,较高的不平等性与较高的不动性相关。
图表显示,较高的不平等性与较短的增长时间相关。
我们还可以从其他的一些经济指标中得知,在过去三十年中,我们的经济出了一些问题。
这一次,将会有什么不同吗?
在几百年前工业革命刚刚开始时,就有人担心技术会剥夺人类的工作机会,然而事实证明,科技在剥夺了大量工作机会的同时也创造了工作。那为什么这一次情况会不同呢?
这一次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现在已经开始努力制造几乎在所有方面都比人厉害的机器。如今,人工智能还面临着挑战:它们还不能模仿人的灵活性与情境感知,甚至连动物的程度都达不到。机器也不能胜任许多需要高级认知能力的工作,不过毕竟有很多工作并不需要这种高水平的身体灵巧性或认知能力,这就是为什么如今越来越多的工作正在实现自动化。
有一些证据表明,新的技术革命带来的影响与前两次相比的确会有不同。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在2010年,美国只有0.5%的劳动力在2000年后才产生的新行业中就业。引导最新一次数字革命的主要公司创造的就业机会比上一次计算机革命的公司少很多,例如,脸书(Facebook)公司就只有不到13000名员工。新兴技术不需要太多的劳动力就能保持经济增长,我们不能指望它们给我们带来新的工作机会。
打个比方,想象一下20世纪初期的两匹马之间的对话。其中一匹马看到火车车厢和早期的汽车,开始担心自己以后会“失业”。另一匹马则乐观地认为,新的技术进步将会创造新的“就业”机会。然而,事实证明,1915年就是马“就业率”最高的一年。如今,在西方,大多数马被当作宠物,虽然这也算是一种“职业”,但他们的数量仍在大幅下降。
这对于我们的未来来说,意味着什么?
有智能机器的世界也许将会很美妙:我们不用再去工作,可以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休闲活动上。但这需要巨大的经济调整——这种调整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我认为,整个社会花了200年时间才完全适应了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始于17世纪,但直到二战后,具有社会安全网络的现代社会民主国家诞生以来,社会才适应了工业革命的存在。而要在经济上适应一种新的状态,哪怕过程只有几十年,也将是个艰巨的挑战。
在经济学问题之外,我们还需要思考一个哲学问题: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不用工作,不通过职业来追寻人生意义,真的会让我们幸福吗?或者,它会引起我们的不满,引发不安定感,甚至不安全感,正如1904年,西奥多·赫茨尔(Theodor Herzl)的戏剧《吕底亚的梭伦》(Solon in Lydia)所讲的一样?在这部戏剧中,古希腊的Eukosmos发明了一种不用小麦就可以制作面粉的方式,让很多人失去了原本的工作,这给社会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而Eukosmos最后只好喝了一杯毒葡萄酒,让有害的新发现伴随着他永远消失了。
工业革命起源于化石燃料,这一发现带来了新的能源,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解放了一部分人类和动物劳动力,但我们现在也正在为气候的变化付出代价。要想停止对化石燃料的依赖极其困难,或许我们要在灾难性的后果发生之前思考,而不是亡羊补牢。引用新兴技术政策中心(C-PET)的领导者奈杰尔?卡梅隆(Nigel Cameron)的话:“没有工作的世界,到底会成为天堂,还是成为地狱?现在是时候该仔细考虑这个问题了。”
撰文 Moshe Y. Vardi
编译 怡若乐 丁家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