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宇(右)和贺莹在介绍同步辐射中心。
留着板寸发型,穿着随意的厚T恤,今年31岁的陈朝宇看起来并不像位严谨的科学家。
比他小几岁的女孩张舒站在一旁,扎着长长的马尾辫,更像一位还没毕业的女生。
他们俩却是法国SOLEIL同步辐射中心的永久雇员,是科学家。
同步辐射中心是科技大国的标志之一,它能让电子在一个直径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的圆形空间里不停奔跑加速,直到接近光速,并在转弯处产生耀眼的同步辐射光,光的强度远远超过太阳光。将这些光束引出来,可以应用在生物、医药、材料、物理、化学等基础科学研究与科技产业发展。
因此,同步辐射中心往往被称为光源。SOLEIL同步辐射中心产生的光,强度能达到太阳光的一万倍。
“同步辐射的光源能用于哪些领域?举个例子吧,欧莱雅和劳力士都要用SOLEIL的光来照射做研究。”陈朝宇7月初向澎湃新闻
(www.thepaper.cn)形象地解释说。同步光源很早就应用于美容业,不仅用于美容新产品的研发,而且跟踪使用后的美容效果,比如皮肤和头发的分子结构分析,发乳胶的内在结构、稳定性及老化,美容品和皮肤的融合吸收过程等等。
他说,同步辐射的应用实在太广泛,又太费钱,这只能是大国的“科学玩具”。
说起自己至今不懂法语,硕士博士都是在中国国内读的,如今却是在SOLEIL操作光束进行科学研究的永久雇员,陈朝宇对法国的科研制度很是感慨。
“法国的科研强调以‘兴趣为导向’和‘自下而上’的模式,相比中国,可能科研经费总额不显眼,但具体到每个科学家身上,优势却是不小的。”他最有感触的,是法国对个体科学家的尊重,这里面不只包含着对人的尊重,也有法国和欧盟对科学无国界的尊重、对科学纯粹性的尊重。
他感叹中国科技界和美国科技界同为“实用派”,做研究往往就是为了出成果;而法国科技界相对像“学院派”,大家可能不注重能转化成多少产业,却更注重一种声望,一种来自同行的评价,这也让法国科技界相对来说更简单、更纯粹一些。
SOLEIL同步辐射中心鸟瞰
“实用派”和“学院派”哪种更好?陈朝宇认为不好分,各自的优点缺点都很明显。他对中国科技界的发展非常看好,他说做科技要有经济的支撑,中国有了世界第二的经济地位,国内科技界的经费不断增加,上海也建起了被称为“上海光源”的同步辐射中心,一些指标比SOLEIL还要高。
他认为,自由是从事科研所需要的一个客观条件,中国的科研环境、包容度、自由度还需要提高,要让新人有更多与权威平等对话的机会,让更多长期性、基础性的探索研究被普遍接受。现在,中国在很多科研领域已经成为全球的领军者,可以尝试充分发挥科学家个体的主观能动性、想像力,甚至仅仅是凭其科学直觉来确定研究方向,就像牛顿思考力学定律、居里夫人找到镭一样,“鼓励甚至要求大批科研人员放下科研去搞成果转化,无异于杀鸡取卵。”
作为一位女性,负责运行SOLEIL同步辐射设备的张舒对法国悠闲、舒适的科技工作环境有着更多感悟,“在法国的生活有点儿像老年人,但非常自由,没有国内年轻人那么大的压力,能让大家安心做研究。”
中国培养的博士加盟法国光源
巴黎中心区向南20公里,埃松省(Essonne)圣奥班(Saint-Aubin)市的萨克雷高地(Saclay)上,一片片白色的野花开得正旺,浩如星空,花海和树林中有一片并不高大的建筑,外表朴素,其中一个是直径足有上百米的圆形建筑。
SOLEIL公司的草地里开满白色野花。
这里就是SOLEIL同步辐射中心,也被称为“法国同步辐射光源”。一间简单的房间里,十几把椅子旁边是竖立着的爱因斯坦、牛顿、居里夫人的木板像。陈朝宇坐在一边,没有印象中传统科学家的拘谨,指着投影幕布上的圆形建筑,介绍同步辐射中心的运行原理。
他来自山东德州,2008年毕业于中南大学应用物理专业,同年以专业第一的身份保送至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进行硕博连读。
2013年博士毕业,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陈朝宇也面临着找工作的困难,“主要是因为国内数个同等水平的竞争者(组)正在蓬勃发展,培养的毕业生不断增多,而国外由于总体经济形势下滑,能够提供的博士后位置越来越少。当时物理所我们组一共有3个毕业生,为了避免重复性竞争,我们商量好分区域寻找位置。”
在国内找工作并不顺利,他转向了国外,很快拿到三个offer,分别是日本HISOR、英国OXFORD和法国SOLEIL。最后,基于对欧洲文化氛围和历史的兴趣,也考虑到法国SOLEIL拥有国际顶尖的科技水平,他选择去法国开始博士后工作。“我看到SOLEIL在招我这个专业的人,就投了简历,SOLEIL对于博士后的录取没有太多程序,只是比较关心语言问题,在他们的印象中中国人的英语水平有限,
后来通过SKYPE交谈了十多分钟,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虽然英语水平过关了,但他还是有点忐忑——自己从未在法国生活、学习过,一句法语也不会讲。
“傲娇的法国人也普遍不喜欢说英语,因此很多交流沟通都要用法语。我和太太来法国时,以为法语半年就可以习得,但事实证明实在是‘图样图森破’。”7月初,谈到这段经历,陈朝宇引用这句意为“太年轻、太天真”的网络用语说,刚到法国,他还在公司上法语课,但后期工作繁忙,只得放弃了。
他真的太忙了,作为全球顶级的同步辐射中心,SOLEIL是向科学界、工业界开放的服务平台和研究实验室,每年约有三千个用户在SOLEIL进行物理、化学、材料科学、电子、生命科学、医学、地球科学领域以及与环境、食品、化妆品、药品等相关的研究。SOLEIL差不多一年要运行10个月,运行起来就是24小时不间断,符合条件的光束被引出加速器就不能浪费,研究随时都会进行。
SOLEIL是其法语全称的简称,恰好是法语里“太阳”的意思。这个2001年由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和法国原子能委员会(CEA)正式决定建设的同步辐射中心,是法国第二个第三代同步光源,由CNRS、CEA、巴黎大区、埃松省和英国、比利时、西班牙、葡萄牙等国共同建设,总投资近4亿欧元,占地30公顷。SOLEIL光源属于第三代中能光源,其能量为2.75GeV,能够产生比太阳光强1万倍的光,性能和技术上均位于世界同类装置的前列。
SOLEIL示意图:①直线加速器;②增强器③储存环④二极铁⑤四极铁⑥扭摆磁铁(插入件)
在SOLEIL,电子枪产生的正负电子束在直线加速器中加速后,分别注入周长354米的椭圆形增强器继续加速,几乎达到30万公里/秒的光速,产生的同步辐射光包括从远红外、紫外到硬X射线等多种光源。这些自然界中不存在的光束经过椭圆形增强器内开设在转弯处的几十个出口,经切线运动被引出,每个光束线的终端都是一个独立的实验室。
陈朝宇就在其中一个实验室里工作,是一位Beamline
Scientist(光束线科技工作者)。“这个职位是同步辐射光源这种大科学装置所特有的工作岗位。”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利用光束线,通过全方位测量材料中的电子状态,来获知材料的特性,以及可以知道通过哪种途径可以优化材料的特定性能,从而应用到产品中,真正为人类服务。
索雷的科学家在同步辐射中心一个实验室设备上张贴的画。
“虽然还说不了几句法语,现在生活基本可以搞定,但深入交流就几乎全靠英语了。”陈朝宇说,同组里的其他同事来自法国、西班牙等国,基本都可以说法语,但非常照顾他,“工作时只要我在场,基本都用英语交流。”
同步辐射有危险吗?陈朝宇连声否定:“它的辐射只有在运行时才会在内部产生,不会外泄,假使一旦外泄,只要关掉设备就没了,这和核辐射的长期性完全不一样。”
“法语盲”拿到永久职位
不会法语,真的没影响到陈朝宇在SOLEIL的发展。
2013年底,SOLEIL的负责人告诉陈朝宇,公司在寻找一个永久职位人选,希望他能够申请。
“这个职位空缺一直都有,在我加入前,他们已经尝试走流程招募了一次,但候选人的条件都无法满足,公司也是宁缺毋滥。”陈朝宇说,这点与国内一些科研机构不同,必须要符合条件才能申请到,而不是缺了一个空就要找到一个人来补上。
SOLEIL希望陈朝宇申请的一个原因是,他所在的组的技术在国际上过于前沿,具有相关背景的研究人员大多都来源于世界范围内有限的几个地方,“比如在中国就只有北京有几个研究组,上海也有两个组。”
另一个原因是,陈朝宇通过不同的研究课题和工作内容,逐步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吸引了只靠能力说话的SOLEIL的注意。
成为永久雇员意味着稳定的工作、较高的收入、受尊重的地位,也意味着,他可能未来很长时间甚至一生都要在异国度过。
最终,陈朝宇决定申请,他喜欢这里唯科研至上、唯能力至上的氛围。
“公司公布永久职位的招聘信息后,两个月内就接到20份来自世界各地的简历,但最终只有4人通过专家委员会的筛选,进入二轮面试。”陈朝宇日前回忆说,4名候选者都有在世界顶尖水平同步辐射从事科研的经历,并均做出了一定成绩,“SOLEIL从瑞士、法国、瑞典等国请来4-5位专家组成评审团,对候选者一一进行了约75分钟的面试。”
经过一轮轮严苛的考核,陈朝宇得到了这个多少科学家求之不得的永久职位(Contrat àduréeindéterminée无期限合同,简称CDI)。
“这个合同是一个认可,也是一份保障,只要你不主动辞职,单位没有权利辞退你,在法国买房的先决条件也是你是否拥有CDI合同。”陈朝宇说,2015年后法国新入职的员工中,仅有13%拿到了CDI合同,“能拿到这个职位,是公司对我能力的认可,还是比较开心的。”
他强调,SOLEIL虽然没有中国的中级、副高、高级等一级级的职称制度,但也有一套完善的对科研人员的考核制度,“大家对你的认可最为重要。”
在法国过“老人”的生活
中国女孩张舒是陈朝宇在SOLEIL的同事,2012年2月从巴黎高等电子学与电子技术工程师学院(ESIEE)电子系统专业毕业,在外国留学生很难留下的法国,争取到进入SOLEIL公司实习的机会。
“工作了一段时间,就觉得SOLEIL很符合我理想中的工作环境。”2012年9月,结束了在SOLEIL的7个月实习后,张舒尝试转正,但“一个萝卜一个坑”,当时的SOLEIL因为没有空余职位,只和张舒签了一年半的合同。“后来能留在SOLEIL其实也是机缘巧合,不久组长要离职了,离职前他把我招了进来。”
从实习生到正式员工再到团队工作,刚开始时张舒并不太适应,她笑称为“三年断奶期”,“一开始主要是语言壁垒造成的一些沟通精度方面的不足,但后来发现这个可以通过书面表达来弥补。”
对张舒而言,最大的挑战还是从实习生到永久雇员的身份转变。“需要努力工作取得同事信任的同时,还要在合作中有效地沟通和做决策。”
她说,得益于法国文化的开放与包容,自己不久就适应了新的身份和工作,慢慢喜欢上了法国的生活。
“有时周末会和同事们一起出去运动或者玩桌游。”张舒说,公司里的同事来自世界各地,文化上虽然有差异,但因为都是年轻人,生活上并没有和周围人有过强烈的观念冲突,“就算意见不统一大家也都会认真倾听,所以都相处得很好。”
“法国的假期比较多,而且到处都有森林绿地,去野外按季节采水果、采蘑菇、采野菜、捡栗子,逢年过节还能和几个中国朋友聚在一起包饺子。”有时张舒一时兴起还会去学一个小语种,或者跳爵士舞,假期则会和朋友结伴去滑雪或徒步。
谈及在法国的生活,张舒告诉澎湃新闻,在法国的生活平淡且安逸,甚至有点像老年人的生活,但非常自由,没有国内特别是北上广年轻人那么大的压力,买房的压力也小了很多。
尊重个体科学家的法国科研界
同步辐射中心运行控制室里的科学家来自多个国家。
从中科院研究所到法国SOLEIL,拥有中法两个顶尖研究机构的工作经历,让陈朝宇对中法两国的科研环境、科研重视度等,有着深刻的感受。
“首先法国对科研的投入非常大,很重视。”陈朝宇说,法国作为欧盟的核心国之一,科研经费均由欧盟统筹安排,“2014至2020年,欧盟将把预算的约13%投入于科技创新,共约1200亿欧元(近1万亿元人民币)。”
欧盟下属的欧洲科学研究委员会、玛丽·斯克沃多夫斯卡·居里计划都主要是针对个体科学家。“这些经费强调以‘兴趣为导向’和‘自下而上’的模式。”陈朝宇说,相比于中国每年庞大的研究经费,法国科研经费的总额并不显眼,然而具体到每位科学工作者身上,优势却是不校
“以我个人为例,去年我转为永久职位后,想申请资金开展科研计划,上面提及的欧洲科学研究委员会与玛丽·斯克沃多夫斯卡·居里计划中都有适合我申请的项目,而且这些项目不限课题,不限国籍。”陈朝宇申请后,这些组织还派专门人员与他对接,提供项目申请、经费安排、个人职业规划等全方面服务,“真的是做到了为个体科学家量身定制。”
“在这样的环境下,申请者不用拉关系走后门,不必强求写出高大上的研究课题,只需提升自身研究计划的水平。”陈朝宇表示,相比于法国,中国国内科研则有时忽略了科学家的个性化发展,“国内这种重大科研往往是政府部门设立一个大项目,确定研究目标,然后科学家挤破头申请,完全忽视了个体研究人员或研究组的兴趣和特点。”
此外,法国科研活动无国界,也是让陈朝宇颇为欣赏的一面。“我觉得欧盟的重大贡献之一就是在其内部真正实现了科学无国界。”陈朝宇说,玛丽·斯克沃多夫斯卡·居里计划每年资助近万名科学家来到欧盟或在欧盟内部迁移,都是不限国籍。
他说,这些因素或许正是SOLEIL在硬件上可能不如其他国家的同类装置、名声和成果却要远远超出的原因之一。
“另外法国还存在着一些专门支持科学交流的项目,比如我去年和今年分别申请了法国政府、中国政府、中国香港特区政府设立的双边交流项目,我们很多合作者都是通过类似的交流得以相识。”而对于中国国内环境,陈朝宇觉得很遗憾,由于国内科研领域存在对科研人员交流,尤其是出国交流经费的种种限制,相对很难给科学家们提供更多的交流机会。
具体到中法科学界的交流,又远少于中美科学界的交流。“我们和上海光源的交流都不多,之前跟上海光源一个组有合作,他们也在建设其中一条光束线,但目前还没有完成,我也还没有去过实地参观。”陈朝宇说,希望以后能和上海光源有更多合作机会,此外,不仅在科研上,在人员互访、仪器开发等方向也期待有所交流。
“交流于科研的作用重之又重,能让科学家们在不同的见解中产生共鸣与火花,激发灵感。交流同样也是开始科研合作的前提与途径,当今科研领域众多工作都必须由不同专业领域、不同背景文化的科学家合作完成,尤其是大型科研项目,几乎都是团队或国家协作的结果。”
因此,陈朝宇认为,中国目前人才培养效率惊人,但众多接受过高水平和专业科研训练的年轻博士生们,需要通过国外经历来得到相应锻炼与成长。“中法同为科技大国,目前都对科研有着巨大的投入,两国的科技管理部门可以把握住历史机遇,切实推出一些能够真正促进中法、中欧合作交流的项目。”
现在,陈朝宇在法国已经购房、定居,谈及未来是否会回国发展,他心中还是有着一份期待,“家乡养育了我,祖国培养了我,让我可以在这个国际平台上跟全世界的高水平科学家们一较高低,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回去为国效力。”
今年在SOLEIL已经工作4年的张舒,虽然很热爱法国的生活,但她也表示,“这里毕竟不是祖国,没有什么归属感。”
陈朝宇夫妇在阿尔卑斯山度假。
【对话陈朝宇】
欧洲科研评价体系不规定条条框框,同行评议最为重要
澎湃新闻:你觉得法国的科研环境有哪些特点?为什么能够吸引你过去工作?
陈朝宇:法国可以说是世界上生活质量最高的国家之一,不仅社会硬件、软件设施完备,也体现在每个工作者对于个人生活质量与合法权益(薪酬,工时,假期等)的争取上。每年5、6月,法国社会大中小的罢工轮流举行。
浸乎其中,法国科研界当然不会免“俗”。先不用说SOLEIL的实习生、普通工程师、行政人员严格按照每天8小时的制度按时上下班,就连上班时间也会寻找这样那样的机会喝几次咖啡,扯几通家常。就连正经的法国科研人员,其工作时长与强度也远小于其他大国的科研人员。
另外,法国人的假期出了名的多,以SOLEIL为例,除了国家法定节假日与周末,员工还可享受每年7周的带薪假。通常情况下这么多假期我是用不完的,但法国员工却是竭尽所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些假期休假。因此,散漫、悠闲可以说是法国科研工作相比于其它主流国家科研环境的最突出特点。
然而,散漫、悠闲并不意味着工作效率低,水平不够。恰恰相反,很多法国科学家照样能够做出世界一流的工作成果。我所工作生活的地方属于法国科研中心,云集了众多顶尖科学家。这也体现了科学家的主观能动性在探索性研究中的重要性。
自由,是从事科研就需要的一个客观条件,而法国这个社会,恰恰为科研人员提供了合理安排工作时间与休息、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工作方式的自由。
相比而言,从我个人角度出发,我觉得目前国内的科研环境、包容度、自由度还需提高。新人与权威的平等对话目前还只能在很小范围内实现。同时,长期性、基础性的探索研究还不能被接受,功利风浓厚。
因此对于我这类学术新人来讲,如果想坚守自己的那一点点学术情怀,想能够根据自己的意愿确定研究课题,根据自己的喜好自由设定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法国确实是不二之眩
澎湃新闻:作为一个科学人员,你如何评价中国科研环境和国外的差异?
陈朝宇:关于政府部门在科研中的定位,我并不否认政府立项在我国科技事业发展中曾发挥过的重大作用。事实上,以“两弹一星”为代表的国家重大科研进展,正是得益于我们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
然而,现在我们国家的科研在很多领域已经由原来的追赶者升级为了领军者,前面完全是一片未知领域。政府可能无需再扮演组织者、领导者的角色冲锋陷阵,而应该充分发挥科学家个体的主观能动性、想像力,甚至仅仅是凭其科学直觉来确定研究方向。近代科学史上那些最耀眼的智慧成果,如牛顿力学、爱因斯坦相对论、达尔文进化论等,大都是天才科学家自由发挥的成果。
关于科研与经济的关系,目前我们科研成果的转化率相对较低。因此,政府大力倡导创新创业,以至于发展到“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但众多年轻毕业生、研究生在最适合学习新知识、新技能,最应该磨炼品性的宝贵年华,轻率地投入到创业的洪流中,殊不知没有知识、资源、社会网络的铺垫,创业往往可能会流于形式。
我个人以为,在当今市场经济氛围下,真正原创性、颠覆性的科研成果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商机,根本无需政策导向与激励,自然会有商家主动来寻求成果转化。目前我们科研成果转化率低,原因不在于从事成果转化的人员不够,更不在于科研人员对于转化的重视不够,根本原因是缺少真正原创性、颠覆性的科研成果,缺乏潜在市场价值高的成果。鼓励甚至强迫大批科研人员放下科研去搞成果转化,无异于杀鸡取卵。
因此,我倡导“学院派“学术氛围,旨在唤醒大家对于自由探索的包容与支持。欧洲的科研评价体系相对宽松,不会规定繁杂的条条框框对科研成果进行误导的量化,而真正是通过同行评议来对具体的科研工作进行评估。无论是实际解决产业流程问题的成果还是探索大自然基本规律的研究,都能得到应用的尊重与支持。
澎湃新闻:在日常生活中,能不能感受到法国对于人才和科研的重视?
陈朝宇:这个也很明显,从交通来说,我们所在的地区人称法国“硅谷”,是法国高等教育、科研和创新产业中心,附近云集了巴黎综合理工大学等众多法国顶级高校及研发公司,还有新筹建的巴黎萨克雷大学,居民中以年轻人尤其是学生居多。
因为距离市区较远,约有20公里,为了让科研人员能够待得下去,巴黎政府提供了完善的公共交通方面提供配套的设施。有专门的公交快线连接大学城与附近的一个交通枢纽,通过这一枢纽可以由轨道交通直达巴黎中心区、机场等。公交快线早晚高峰期每3-5分钟就会有一班车,从早6点到晚10点都有车,周末假日无休。
对于我个人来讲,我的房子离公交快线站点只有100多米,每天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共约半小时,确实很方便。
另外,巴黎大区还计划于2020年之前修建连接此处众多科研机构与附近机场的“大巴黎快线”轨道快车,届时新的轨道交通会更加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