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美国《纽约时报》)毛坦厂是一座僻静的小镇,坐落在中国东部省份安徽,周围是沟壑丛生的山峦。它的主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男人在机动三轮车上打瞌睡,两个老妇扛着锄头朝城外的稻田缓缓走去。那是去年春天一个星期天上午的11点44分。在鱼塘旁,一排出售食品、茶叶和书籍的商店无人光顾,就连镇里的神树下也没人许愿;在宽大的树冠下,一柱香在一堆灰烬上闷烧着。
一分钟后,就在11点45分,寂静被打破了。上万名少年涌出了毛坦厂中学高耸的大门。其中很多人都穿着同款的黑白两色风衣,上面印着英语口号“I believe it, I can do it”。现在是午餐时间,而毛坦厂中学是中国最神秘的“备考学校”之一:这是一所强化记忆的工厂,有2万名学生,人数是该镇的官方人口的四倍。他们不分昼夜地学习,为俗称“高考”的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做准备。高考每年6月举行,为期两到三天(取决于不同的省份),相当严酷,是中国大学录取学生的唯一标准。毛坦厂中学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而高考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他们不被农田和工厂生活所局限,能靠努力学习和高分来改变家庭的命运。
杨维(音)是这所公立学校的高考学生,父亲是桃农。他穿着系了一半鞋带的高帮运动鞋,带领我穿过人群。三年来,杨维每天早上冲去上6点20开始的第一节课,晚上10点50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周末也不例外。周日上午的模拟考试结束后,杨维和我在这个精确到分的时间碰面,因为这是他整整一周中唯一的空闲时间,而且仅有三个小时。现在离高考只有69天了镇里各处都能看到倒计时器杨维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疯狂冲刺阶段。“如果把我过去三年做过的所有模拟试卷连在一起,都可以绕地球一周了,”他苦笑着对我说。
杨维和我在社交媒体上已经联络了好几周。对于招待一名常驻中国的美国客人,18岁的他好像有点犯晕。然而,一场危机正在酝酿。虽然一直在参加模拟考试,杨维的分数却在下滑。我和他的家人共进午餐时,这件事搞得气氛颇为阴沉。他和母亲住在神树附近的一个单间里,我们就在那里吃的中饭。下午来看他的父亲也到了,还有他的同乡同学、最好的朋友曹英生(音)所有人都挤在这个勉强够放一张上下铺、一张书桌和一个饭锅的狭小空间里。这间房的租金很高,可以和北京市中心的地段媲美,但这只是父母为了培养独子成为家里第一个大学生而做出的部分牺牲。
杨维的母亲林佳敏(音)辞去了制衣厂的工作,来支持他最后一年的备考冲刺。曹英生的母亲也过来和儿子一起居祝“压力很大,”曹英生说。因为他中考的分数不够,家里交的学费比杨维多,每学期差不多1.2万元人民币。“我母亲总是提醒我,一定要努力学习,因为为了给我交学费,父亲到了很远的建筑工地打工。”房间里静了一分钟。他们都知道,如果高考没有考好,孩子们的未来也是一样。“打工,”杨维说。“体力劳动”。那样的话,他和曹英生就得加入中国2.6亿的农民工大军。
杨维很想当好东道主。不过,当他的母亲给我们不断送上鸡翅和芝麻豆腐时,他的上下眼皮直打架。母亲希望他在午饭后学习,但父亲替他求了情。“大脑也需要休息休息,”他告诉妻子。几乎没说一个字,杨维爬进了上铺,倒头就睡,运动鞋也没来得及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