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莫琪
2015年，网文创作的收入规模预计超过70亿元人民币，在线长篇小说完本数量超过10万部。游戏、影视剧和网络剧改编聚焦网络文学IP，网络文学主导新一轮文化产业升级创新。由网络小说改编的电影《九层妖塔》、《寻龙诀》、《何以笙箫默》等先后被搬上银幕，电视剧《琅琊榜》、《花千骨》、《芈月传》相继获得高收视率，通过网文原著改编的网络剧也在这轮风口上赚够了钱，剧热回流到小说销售上则又创造了天文数字的点击量与纸质图书的热销。
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公布的“2015年中国版权十件大事”中，2015年亦被称为IP元年。2016年中国作家富豪榜显示“网络作家榜”榜首34岁的玄幻文学作家唐家三少版税高达1.1亿元。
IP的源头在哪里？不是网文作者和那些大神，而是拿着几千元月薪的网文编辑，这些看上去和普通上班族无异的网文编辑又是如何挤出几千万的奶的？
网络编辑的日常：看书、聊天、排推荐
杨晨是第一代网文编辑，如今是阅文集团总经理。
网文编辑部由数个编辑小组组成，每一个编辑小组里有数位编辑。杨晨是第一代网文编辑，如今是阅文集团总经理，他以阅文集团旗下的云起书院为例介绍称，“五个编辑组，每个编辑组五六个编辑，分摊几千号活跃作者，这意味着分摊到每个编辑身上得有数百个正在更新的作者”。
除了负责与作者沟通、把控作品内容的小组编辑外，还有一些审核编辑负责查找违禁内容，还有负责渠道运营的编辑，与宣传上的编辑等等。“小组编辑的基本职能是帮助筛选作品、培养作者，然后把已经捧红的作品交到其他部门的手里。”有着十几年编辑经验的杨晨坦言，相比清楚网站操作、文笔熟练的老作者来说，新作者更耗费编辑精力，每一个新作者基本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去指导。
什么样的编辑可以挤出几千万的奶呢？
杨晨称，“编辑入职最大要求就是阅读量，许多编辑都是写过书的，日常工作可以说是很繁杂的，产品、运营、技术、商务、版权、媒体、市尝法务……不过，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发现好书、培养好书、推广好书，这三个环节。用更简单的词汇来形容，就是看书、聊天、排推荐。”
一名编辑在不同的场合，面对不同的工作任务时，会需要不同的能力。
第一环节，发现好书。“基本是编辑推荐，最后是主编来确定”，对于想“出道”的文艺青年如何才能被编辑看到，杨晨给出答案：“要有亮点，文笔好或者剧情好。作者在网站上发稿后会被送到后台通过审核，达到一定字数就会进编辑后台，责编看完后会给一个判断，好的话就立即跟他签约，差了就立即放弃，直接从后台删掉。也有暂时判断不了的，就先放着，过一段时间再看。及格的编辑，只能挑选出已经证明了成绩的类型文，但优秀的编辑却能找出未来能红的新类型。所有作者都签统一合约：签的是全版权，拿版税，少数作者尤其是一些老作者，可能会买断。一般来说电子版税都是50%。”
第二环节，培养好书。杨晨认为培养好书，归根到底是培养好作者，在这方面，沟通的技巧可以说至关重要，在这之前，编辑首先得具备事务性、业务性两方面的的知识储备。这一环节，就是一名合格的编辑了。优秀的编辑能够因材施教，了解当前的热门题材，并且转述给作者，甚至根据作者自身的特点，为他量身打造最适合他的题材。
在辅助作者的过程中，编辑还会考量作者的潜力：“我们有1-5级的等级，从普通作者起到大神、白金级，这是看作品的成绩来的。但是我们也会有一些主观层面的标准，但还是得依据大致的排名。”众所周知大神、白金作者是高级别的，这意味着平台将投入更大力量推广。
杨晨以白金级别的“我吃西红柿”与“风凌天下”为例，展现了两种成长轨迹：“‘我吃西红柿’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作者，我签他的时候，他才大一，第一本我们就跟他签约了。之后跟他没有什么插曲，他领悟力比较高，一说他就懂了，我基本上是没有指导过他。他跟其他的作者不一样，从来就没有什么挫折，或者说也没有怀疑过自己，就是很坚定地一部一部地写，然后一部一部的红。‘风凌天下’就不一样了，这个作者还是蛮有戏剧性的。2008年、2009年签约后，我是他的责编，第一次安排推荐后，他的成绩不好，按理来说这本作品就应该放弃掉了。但是我觉得不应该是这么差，所以后来破例去给他安排后续的推荐，甚至直接安排了一个比较好的推荐（位）进行尝试，效果证明是不错的。我开始不知道，那时候其实是他的人生低潮，没了工作，家庭也比较差，还遇到车祸，据说有可能会残废的那种，反正就是各种人生低谷都凑到一起了，于是想到写书。用很破的电脑写，他也没想到一下子就签约了，第一个月的稿费大概是一万六千多。这在作者中算不错的，但这在他自己所有的作品里面算是比较差的一本。后来第二本开始才真正爆发出来了，他跟责编反复沟通，聊天记录打出来不知道多少页，每次都是连续聊到深夜。”
第三环节，推广好书。杨晨介绍，现在活跃作者一般一天两三更，编辑能给到他们最基本的资源是网站内的各种推荐位，此外对于一个新注册的用户，平台会有一些固定的推荐，并通过用户的使用数据再度推荐作品。面对书库中数千数万部作品、不同平台的千百个推荐位，哪怕只是根据数据来排推荐，要真正做到合理推荐，也不是容易的事。能够公平、公正、合理地把不同类型的作品填入不同的推荐位，就基本能算是一名合格的编辑了。如果是优秀的编辑，还能给推荐位撰写有吸引力的广告语。
至于一部小说怎样能得到推荐？杨晨认为无法给出一个足够严谨的判断公式，可参考因素极多：订阅、更新频率稳定、分类推荐、编辑意见等等。
除了上述的三大环节，这还不是编辑工作的全部。一名编辑在不同的场合，面对不同的工作任务时，会需要不同的能力。通过一个网文编辑的一天小记能给我带来更直观的感受：
起点文学的编辑太山，今年30岁，负责男生内容玄幻频道，写过网文，合作过唐家三少、天蚕土豆、我吃西红柿、辰东、猫腻等等玄幻大神。“我每天最主要的工作：1、后台审核待签约的作品。2、跟踪作品的内容状态、更新状态、还有作者本身的创作状态。3、根据我们阅文各大渠道的推荐需求，安排最合适的书上去。对待普通作家，可能还会有一些辅导、指路的心态。但在接待这些知名作家的时候，他们的创作经验会比较成熟，跟他们接触反倒聊创作聊的少了，平时交流，可能插科打诨、聊家常反而是更多一些。平时在对接作者的时候，最常沟通的还是创作。有的时候，跟作者也会偶尔一起相互约着出去玩耍，出去疯。”
网文改编：游戏比影视赚钱
杨晨承认现在的市场主体以年轻的读者为主，作品要红的话得符合他们的想法。网络作家可能是最擅长自我营销的一类作家，他们领先于传统作家一步尝到了粉丝经济的甜头，“好的作者年收入最早也就几万块，后来变成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这一万块越来越不放在他们眼里了，但是他们抢月票还是抢得很嗨。他们其实并不是在乎奖金，关键是整个影响力：粉丝。我要了票，读者给我投了票，在这个过程中，会增强粉丝的凝聚力。现在来说作者的手段会比较多了，包括书评区域的互动，包括微博、微信公众号，甚至其他的一些，像在YY上面唱歌。编辑也会希望自己手下的作者会更红一点，所以会跟作者说：去拉票，告诉他怎么组织粉丝，办个活动，也不一定是作者本人去，有些活动可以是读者来组织的。当然是越是知名的作者，越有条件这么做。其实印象深的就是南派三叔，他其实是属于粉丝运营比较成功的。”
由网文改编的《甄嬛传》
在原著粉丝高效转化为改编作品用户的今天，一篇网文似乎是百变的，就拿《甄嬛传》举例，一部网文改编成电视剧、电影、越剧、话剧、手游……这张IP的蓝图也被冠上过度消费的质疑。从商业角度讲，怎样的改编短期收益最高呢？杨晨称外界可能都听说过影视剧热闹，觉得影视剧比较重要的，但实际上影视公司一般都穷，相对来说游戏公司更有钱，因此优秀的男频（男生频道）作家更有市场价值。
据杨晨介绍，女频（女生频道）作家主要写的是言情小说，多被改编成影视作品，然而男频作家的幻想类小说布局庞大虽然影视化难度很大，改编成游戏效果非常好。2012年前后游戏爆发了，尤其是手游，手游跟端游的差别就在于端游开发的周期会非常长需要数年，成本会很高，手游的话开发周期会非常短，可能只要几个月、半年。开发出来它能快速地变现，目前来看，手游其实比端游更能消费，用手机的那些人，比用电脑的那些人更喜欢花钱，因为他花钱更方便。最早的案例是唐家三少，2012年的时候，他通过游戏分成收入一下子就跟其他的作者拉开了。
“男频、女频榜单原本差距还是蛮大的，比如男频最高的作者收入都是千万级、几千万的年收入，女频的到百万以上的就算不错了，但是这两年女频也上来很多。这最主要的是用户的改变。原来用户男性更多的，但现在看书的可能女性花费的确实相对更多一点。此外一个比较大的因素可能是盗版，男用户他会有更多的手段去盗版，女性用户一般比较电脑小白，所以可能会更忠诚一些。”杨晨说。
许多人误以为IP开发、IP改编是网文平台的营收大头，但实际上真正核心大头的收入还是来自于传统项目电子阅读。杨晨表示去年一年付费阅读占了阅文整体盈利的七八成，如今网文面对的最大问题还是盗版。在文章里插入暗码等技术手段还无法阻拦“手打团”翻录。
如今“挤奶工”开始新的市场拓展，杨晨透露2016年文化旅游产业将是他们的一个新方向，“我们现在跟一些旅游景点也有合作，比如说像周庄这样的，可能的话会在那边建设作者的创作基地，对于当地来说有了这样一个文化的概念的话就会与其他同类型景点区别。我相信这个合作成果三到五年之后会爆发。”
所以网文、电影、电视、游戏，旅游，到底什么是IP？也许任何可持续发展的概念都能称之为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