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昌民
近年来,黑客形象可说深植人心,甚至成为好莱坞电影当中的必要配角。举例来说,最近两集 007 电影当中的 Q,便从以前的高科技器具的发明家,转型成为掌握英国监视网路的天才黑客;他既监视着数百数千个银幕,又能快手写出不同的程式码,协助邦德躲祸追凶。
从《虎胆龙威》、《黑客帝国》、《社群网站》到《黑客交锋》,黑客不仅仅是重要的配角,也是九零年代以后最重要的题材。我们甚至可以说当代电影当中几乎没有任何一部巨作能够少了黑客的身影,毕竟他们掌握着资讯,操纵着情报,可以说是影片叙事当中绝佳的驱力,让主人翁能够随时随地取得情报。不过,黑客之得以演化成今日的样貌,也经历过了数十个年头,而一切的一切都得追回威廉·吉布逊(William Gibson)的《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 1983)。
《神经漫游者》的世界与《银翼杀手》相去不远,一样都对着日本有着后现代颓废、华美的想像,但吉布逊在故事当中加入了网际网路的概念,让人们的意识可以相互通联、穿梭于虚拟的世界之中。此时的黑客动用的是自己脑中神经元之间的意识脉冲与资料库相接轨,同时潜入他人的意识当中。意识的反面成了网际网路,而网际网路又让意识得以成为无法追踪的魅影。
《攻壳机动队》中的草薙素子最后选择的也是这条道路,让无垠的资讯得以拥抱自己,抛弃人类独有的七情六欲,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在这些案例当中,我们已经看到黑客形象中理性与情感被完全割裂、分开的双重意识,好似当意识获得如此大量的资料时,欲望与情愫也成了可被忽视的位元组,掩没在网络的废墟之中。斯派克·琼斯的《她》里,投射出的就是这样虚假的情感。当然,这样的哲学观与八零年代后结构与后现代主义的思潮密切相关:再也没有主体,也没有所谓的行动与意向,一切都成了计算的环节而已。
当代的黑客电影则更注重自身的媒介过程,意即,当数位电影制作已经成为好莱坞的常态时,成为黑客也就意味着能够操纵电影作为媒体的种种能耐。就《露西》来说,当女主角摄入蓝色结晶,逐渐让自身的潜能觉醒时,她也渐渐把电影媒介当成自己的游乐常她用倒带、快转穿梭于人类兴盛衰败的历史中,更能够在乙太里撷取日常生活当中种种资讯的流转。
影片当中其中一幕,就是露西的身体逐渐粉碎成蓝色的画素,像是和电影的媒介融为一体;成为黑客,也就是成为电影,用自身的媒介形塑种种不可思议的寓言。这也是为什麽结尾时,露西最终化身为那可笑的随身碟,因为她的意识早已消弭于资讯的洪流之中。
另一方面,《超验黑客》则走得更远,强尼·戴普的角色不仅仅可以将现实完全转换成资讯流,他同时可以透过量子电脑的计算能力将世界里的元素分子转换成他所想要的最佳状态。资讯、意识、物质三者透过数字电影成了一体,黑客最终不仅仅只是黑客而已,他们是新世界里的主宰与神明。
除了那些和万千神祉没有两样的黑客形象外,今年金球奖最佳电视影集《黑客军团》则从另外一个角度描绘这些坐在电脑前的工程师们。这些人物们依然追随着黑客形象的传统,将情感与理智分开,以便透过遥控进行批判、颠覆这个被资本主义宰制的世界。
但作为观众的我们,更多时候则观察着这些坐在电脑前的角色们,写着一行又一行难以辨识的指令,说着一句又一句的行话,像是高高在上的资讯主宰终于回到了地面上来,展现了他们人性的一面,在纽约的街头上忧郁地挣扎痛苦着。然而,这不代表他们所掌握的能力有所缩减;一个指令加上一个后门程式依然能让今日高速运转的金融世界在瞬间崩垮。
今日,人们迷恋着科技,膜拜着聚集在硅谷的程式工程师,巴望着他们向我们指引人类未来的宿命。只要我们越来越离不开我们面前的荧幕或身上的电子仪器,黑客的形象在未来的故事当中只会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毕竟,只有他们能够为我们解开黑盒子当中的秘密,剖析世界的走向。
作者于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现就读于爱荷华大学电影与比较文学博士班。主要研究领域为现代主义电影、当代电影美学与电影哲学。《电影与职业》系列由《虹膜》创办者magasa和他的团队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