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的智慧公共自行车。 澎湃新闻记者 卢梦君 图
53岁的周炳坤站在船尾熟练地摇橹，让四五米长的木船在保持平衡的同时，划开水路前行。
位于浙江桐乡的乌镇已经进入2015年的最后一个月。
冬日的下午，阳光在水面铺上一层温柔的红色。橹在关节处摩擦出的吱呀声，揉进了水声、岸边的人声，渐渐模糊不清。船上的客人也不再说话，就在模糊不清里，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虽已历经1000多年岁月，乌镇仍完整地保存着晚清和民国时期水乡古镇的风貌和格局。
这一切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外乡人涌入乌镇。
他们通过高速公路、高速铁路，紧赶慢行，目的却是要用一天、两天甚至一两个星期的时间，在此享受日子被拉长的感觉——“慢生活”。
东栅和西栅，是乌镇里头被圈出、保留和改造而成的江南水乡式景区，在大多数游客眼里，这两个地方几乎已经和乌镇划上了等号。
然而，乌镇并非只有“慢”的一面。
曾是古代河运枢纽的乌镇，明清时期已是“烟火万家”，贸易兴盛、商旅繁忙。水路荒废后，乌镇也逐渐闭塞，年轻人渐渐出走。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多条公路和大桥修通，古镇才仿佛再度被唤醒。
如今，乌镇的发展再次提速，在水路和公路后，新的推动力来自“网路”。
去年11月，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在乌镇举行，乌镇被宣布成为世界互联网大会的永久会址。
在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后，乌镇的信息化建设明显提速，信息技术渗入到了景区内外居民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互联网成了乌镇在旅游之外的第二个瞩目标签。乌镇人还将眼光瞄向了互联网产业，希冀借助互联网完成经济的转型升级。
今年12月16日，乌镇将再次迎来世界互联网大会。
此次大会主题“互联互通、共享共治，共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习近平将出席开幕式并发表主旨演讲。
与互联网相遇后，古镇的智慧模式也随之开启。传统与现代，以乌镇特有的方式，调和开了。
《似水年华》剧照
“慢”乌镇
在电视剧《似水年华》中，刘若英扮演的服装设计师英来到乌镇工作，却发现这里几乎没有年轻人。
12年前播出的这部电视剧，主要拍摄地就在乌镇东栅。从电视剧开篇起，镜头无数次地掠过东栅那狭长的石板路、连绵成片的水阁、在河面上高高拱起的石板桥，空空落落。
黄磊扮演的文，在写给英的信中说道，在乌镇这个地方，时间很慢。人们计算日子不用天，也不用周，而是用年，因为这个地方即使一年过去，也没有什么变化。
劲是不多的留在乌镇的年轻人之一。他开着一家名叫“环球”的旅行社，每天的工作是带着零星的客人在乌镇“一日游”。
在一次与齐叔对饮时，劲借着醉意说，有点出息的年轻人都去了上海、杭州这样的大城市，他却要留在乌镇发展旅游，在这里做出一番“大事业”。
那是乌镇曾经有过的光景。
盛也船运，衰也船运。
在乌镇土生土长的邵云记得，因为有京杭大运河这条运输线，乌镇一直依靠河道运输。在1985年之前，乌镇甚至没有通往外界的公路。
已年过花甲的邵云声音洪亮、笑声爽朗。在媒体工作过几十年的他，如今是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乌镇旅游公司”）顾问和“新闻发言人”。
1985年，因乌镇着手对茅盾故居进行修缮和开放，一条通往桐乡市的13.5公里的公路才开始被修建。
“这条公路修了三四年，修一年破一年又支撑一年，直到1989年的时候才像样。”
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提起乌镇那句老话“汽车跳，乌镇到”时，邵云忍不住笑了。他说，这是因为“从杭州到桐乡的路蛮好的，而桐乡进入乌镇这一条主干道就不得了了，下面都是烂毛石”。
通行不畅，让乌镇的发展“慢”了下来。
因此带来的闭塞，也让乌镇的古建筑和淳朴景致在1000多年的岁月里躲过多次浩劫，得以存留。
在乌镇，东、西、南、北四条老街构成双棋盘式河街平行、水陆相邻的建筑风格，全镇以河成街，桥街相连，依河筑屋，深宅大院，重脊高檐，河埠廊坊，过街骑楼，穿竹石栏，临河水阁，古色古香。
“急剧增长”的AP设备
黄磊在《似水年华》的剧本里创作出无比热爱家乡的劲时，乌镇的旅游刚刚起步。
1999年，乌镇古镇保护和开发工程全面启动。2001年，东栅景区对外开放，2007年，历时四载、投资近十亿的西栅景区正式开放。
曾任桐乡市长助理的乌镇旅游公司总裁陈向宏，用4年的狂热和执着，一笔一划在图纸上描绘出现在的西栅。
因为遵循“整旧如故，以存其真”原则，并成功运作了“管线地埋”、“改厕工程”、“清淤工程”、“泛光工程”、“智能化管理”等模式，古镇保护和开发的“乌镇模式”受到了广泛赞誉。
古镇旅游目前是乌镇现代服务业的主导支柱产业。2014年，乌镇景区接待游客692.5万人次，同比增长21.26%，实现景区门票收入4.78亿元。
剧本之外，一些像劲这样的年轻人，也看到了家乡的希望。
就在西栅景区开放之前，2006年，时年27岁的孔家华感觉到家乡“发展不错”，于是从桐乡市回到乌镇，进入乌镇旅游公司信息化部门工作。
因为工作内容的关系，孔家华对乌镇西栅的变化拥有另一番理解。
“2007年开始，客人用的都是有线网络，到了2013年左右，智能手机蓬勃发展，慢慢地全部转成了无线网络。”
孔家华记得，西栅景区内的无线网络，是2010年首先在游客服务中心开始配置的。而后，无线网络慢慢普及，先是老街的公共区域，然后是客房，到现在已经在景区实现全覆盖。
孔家华用“急剧增长”形容这一年来，景区内的无线AP设备数量。
从去年的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后，他和同事们将景区的AP设备数量提高至原先的两倍。
在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前，乌镇景区已设置了3000个AP设备，甚至景区的102个洗手间都在大会前完成了信号增强，以实现全覆盖、无死角。
孔家华说，2010年首个无线网络热点在乌镇景区落地时，带宽只有8兆左右。如今，根据官方的介绍，大会各区域的无线上网速度均可达到20兆以上。
在世界互联网大会召开前的两个月时间，孔家华几乎每天都要工作十三四个小时，主要是安装、检修设备，测试信号、盲点等。
为了应对繁重的工作，他所在的信息化部自主开发了一套效能平台系统。
“设备多了以后报修量也随之增加，如果单单靠自己拿个笔记本记录然后打电话跟人去说，中间可能会遗漏、传达错。”正在信息化部内部进行测试的效能平台，通过平台系统记录保修情况、派工情况，员工的工作效率也因此提高，未来将会在乌镇旅游公司全面推广。
“信息化技术发展快，无线网络都已经普及了，我们为什么不利用起来？”孔家华说。
景区的智慧旅游
在乌镇景区，利用互联网等技术手段的智慧旅游早已有之。
从网络推广、网络销售再到“乌镇虚拟游”，2012年年底，二维码电子门票在乌镇景区上线试行。
在乌镇旅游公司信息化总监葛伟看来，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后，景区内信息化建设的速度明显加快，移动端的业务提升尤其显著。
“20%。”在问及每月的移动端用户量增长情况时，葛伟说出了这一数字。
就在不久前，乌镇景区与高德地图联手，推出“景区导航”系统。只要连上无线网络，景区的所有公共服务设施，包括附近的洗手间、场馆、餐饮店、民宿、酒店等都可以快速找到，还能帮助游客规划出最合理的步行线路。
“过去，景区内的一些小路或者是弄堂是无法进行导航的，很多游客反馈在景区里面会迷路。景区导航针对的是我们3.4平方公里的西栅景区，你如果在园区内的话它基本上不会调用园区外的设施，避免把客人导航到景区外面去。”葛伟说。
电子钱包业务也在景区内的酒店、餐厅、民宿全面推行开来。
走进西栅的购物、餐饮等场所，一张木制的小牌子总是十分显眼，上面刻着“支付宝钱包”几个字，提示游客可以用手机支付。
即便在贩售几元钱小吃的铺位，上了年纪的阿姨并不熟练，但仍然十分热情地帮助客人扫描手机二维码，完成支付。
用乌镇旅游公司品牌部工作人员杨丹娜的话说，“游客只需凭借一台手机，就可以享受‘身无分文’地吃喝玩乐。”
葛伟告诉澎湃新闻，在基于无线网络和H5平台之上，景区还在设想打造一个自由购物O2O平台。
“我们会开设一些体验店，产品在店里面进行陈设，然后游客可以在那里进行体验尝试，体验完了之后每件商品会有二维码，可以扫描进行现场支付。”
“游客可以在现场取货物，也可以在景区出口统一取，还可以选择快递回去。这将给游客带来更多便捷。”葛伟说。
全民智慧小镇
景区外面，信息技术的运用也越来越随处可见。
智慧信息亭、智慧自行车、智慧养老、互联网医院、民情二维码……一个全民智慧小镇的概念，在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后应运而生。
12月1日，乌镇7个智慧信息亭开始试运营。
信息亭显示屏的左半部分设有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的字样和标识，下方有“世界互联网大会”和“乌镇发布”的官方微信平台的二维码。只要用手机扫一扫，就可以在手机上了解详细信息。
显示屏的右半部分共有12个菜单栏。游客可在“游在乌镇”“景区旅游”“地图导航”“停车导览”“天气查询”等菜单栏里找到清晰的游览路线以及服务信息。
12月7日，互联网医院在乌镇正式挂牌，3天后，首张电子处方由心血管专家王建安在线开出。
乌镇互联网医院的合建方已与全国1900多家重点医院建立信息系统的连接，其中，三甲医院的接入率达到了70%，汇聚20万名医生资源。医院官方网站和手机客户端也在近日推出，为全国百姓提供以复诊为核心的在线诊疗服务。
只需要扫一扫二维码，游客就可以在乌镇的26个服务网点自主借车。这是乌镇新推出的智慧公共自行车系统。
自去年的世界互联网大会后，乌镇还开始启动“服务三农”全维度大数据民情服务管理平台建设，以“一屋一码”为核心，建立村民信息全维度数据库。
乌镇副镇长陈东旭告诉澎湃新闻，这一平台正以虹桥村为试点，每户人家有一个二维码，村干部扫描二维码以后，就可以了解村民家庭的基本情况，同样村民有问题，也可以第一时间通过“乌镇民情”微信号向村干部反映。
如何借世界互联网大会的“东风”，让乌镇的互联网产业与北上广的资源对接，然后实现“弯道超车”，这是分管工业的陈东旭格外关注的内容。
去年的世界互联网大会后，首个落户乌镇的创客空间——“CIFC乌镇金融中心”是陈东旭每天都要来看看、同创业者和企业家聊聊天的地方。
就在创客空间一楼，陈东旭向澎湃新闻分享了互联网信息技术带给自己的“压力”和“动力”。
他说，虽然目前互联网产业还没有很可观的税收、产值，但是通过互联网企业的引进可以给本地企业一个接触网络的机会。原本做服装加工的传统企业在接触到互联网以后，就可以延伸发展，通过互联网改进设计、促进销售，使得传统企业进行转型。
“互联网并非空中楼阁，最终还是要落在实体上。互联网是一种手段，真正的目的还是在于促进经济转型、人民生活质量提升、政府管理高效。我们现在也在不断探索。”陈东旭说。
用“快”打造更好的“慢”
关于乌镇如何被选定为世界互联网大会永久会址，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主任鲁炜曾有过一番解释。
鲁炜说，专家组在全国寻找会址时提出几个条件，第一是互联网经济比较发达，第二是能找一个像达沃斯那样的小镇，然后赋予它互联网的魅力，第三它能代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后来专家们寻找了很多地方，经过反复比较，认为乌镇是举办世界互联网大会的最佳选择。
当乌镇的“慢生活”撞上互联网时代的“快节奏”，该如何调和？
在葛伟看来，一个有历史底蕴的小镇，会给人感觉到浪漫或是怀旧的气息，但如果只有怀旧而没有现代化的东西，无论是当地居民还是外来的游客都会感到不方便。
“古镇如何跟现代元素结合，尺寸肯定要把握得很好。如果太过于现代化，那就失去了古镇的原有的味道，但如果没有太多的新的元素加入，那这个古镇也会陷入千篇一律。”葛伟说。
而邵云对“慢生活”的理解，是让心变慢、享受生活。
他说，“互联网技术带来的‘快’是为了打造更好的‘慢生活’。只要能够驾驭这些现代技术，让生活变得更惬意而不是手忙脚乱，‘快’和‘慢’是不矛盾的。”
